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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第1页)

要。对于后者,盖尔大吃一惊,认为这是一个故意激怒中国人的愚蠢的决定。麦克伦却说这个决定大智若愚,必会一箭双雕,既抬手打了主人的孩子,又叫其主人虚心求教孩子挨打的根由,继之而来的事情,必是一场紧紧围绕“红界”的前所未有的谈判。

麦克伦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禁运令。正值产销两旺的冬季,中兴煤矿公司产出的煤炭原已堆积如山,伴随着这个禁运令,短短几天,中兴煤矿公司的煤山又增大了一倍,仿佛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巨人,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上,铁路明明近在咫尺,却再也挪不动脚步了。一个职员向吴浩宇建议道,面对福记公司明目张胆的霸道行径,如不另辟蹊径,中兴煤矿公司的储煤场将不堪重负,而长此下去,还势必导致公司的全面停工。可是,对属下忧心忡忡的建议,吴浩宇不屑一顾。

“另辟蹊径?”吴浩宇气呼呼地说,“莫不是时光倒转,我们又要靠人拉驴驮,叫洋人看我们的笑话?洋人仗恃路权独霸铁路,只能得逞一时,绝不可能称霸一世。需要停工就停工,可就是不能再叫洋人看我们的笑话!”

说罢这话,他昂首阔步,来到了铁路管理局。在麦克伦的办公室,他看到了特派员和麦克伦唇枪舌剑进行交涉的情景。面对怒气冲冲的特派员,麦克伦闪烁其辞,遮遮掩掩,一会儿说雍阳地方公司远没有强大到让福记公司格外抬举的地步,一会儿说雍阳地方公司的煤炭销售总额悄悄逼近福记公司完全得益于这些公司占尽地利优势的不正当竞争和对福记公司合法权益的践踏,一会儿说铁路当局禁运这些公司的煤炭绝对不是什么霸道行径,福记公司并没有把一条已经属于中国的铁路视为禁脔,中国的煤商们仍一如既往地在这条铁路上运销着煤炭,尽管他们目前运销的只是福记公司的煤炭而非雍阳地方公司的煤炭。

他静静地听着,一言未发。当麦克伦下达逐客令似地说,这一事件涉及国家关系,孰是孰非就像一桩外交官司,只有通过英国驻华使馆和中国政府的外交部从中斡旋和调解,才能最终裁断清楚,他仍旧一言不发,但却先于特派员离开了铁路管理局,径直来到了宗家大院。

和往常一样,包括铁路当局禁运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煤炭这一刚刚发生的重大事件在内,宗雪竹足不出户,就知晓了发生在雍阳的一切大事。然而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面对这一重大事件,宗雪竹处之泰然,侃侃而谈的一席话乐观时变。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洋人出此下策必会弄巧成拙。等着瞧吧,这若是成了一桩官司,省里必把这桩官司打到京城。项城先生倘若施以惊人之举,洋人必会作茧自缚,安分守己。”

在“雍阳四友”中,他是唯一知道宗雪竹客居北京期间全部经历的人,甚至比宗雪岩知道得还要详细。这不仅因为宗雪竹曾经十分详细地告诉过他,还因为宗雪岩曾在一封信中津津乐道。他甚至还知道,袁世凯对他用一双肉眼勘矿的能耐半信半疑。宗雪竹乐观时变的态度使他想起了这件事情。他忽然产生了一个预感,似乎不远的将来,他将获得一个和袁世凯见面的机会。于是,他又昂首阔步地回到了镇上。

麦克伦和宗雪竹的预言不谋而合,这一事件果然变成了一桩官司,而且几经辗转,又果然打到了北京,付诸一场由外交部、河南省政府、英国驻华使馆、福记公司共同参加的四方谈判。然而麦克伦和宗雪竹的预言又大相径庭。因为当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麦克伦突然发现,活像自己唯一的一个竞争对手退出了比赛,中兴煤矿公司、国泰煤矿公司和广裕煤矿公司突然失去了踪迹,由他亲自下达的针对中兴煤矿公司、国泰煤矿公司和广裕煤矿公司的禁运令,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第二十一章(1)

省政府的电报发到北京后,无论工商部、交通部或外交部,无不对福记公司的霸道行径感到愤怒。然而,当工商部认为此事涉及交通应由交通部管辖时,交通部却稀里糊涂地把路权和矿权混为一谈,认为雍阳地方煤矿长期以来一直都在福记公司的“黄界”盗采煤炭,蹂躏煤田,福记公司的矿权受到严重侵害,这才出此下策。交通部同时还认为这一事件的根源在于矿权,而交通部无权过问矿权问题,作为一起涉及矿权的外交事件,只能由外交部出面处理。外交部受理这一棘手的外交讼案之前,对交通部的胡言乱语进行了驳斥,并极尽嘲讽地说交通部越来越财大气粗就越来越忘乎所以了,以至于把一条早已属于中国的铁路都忘到了脑后,任由洋人在那条铁路上横行霸道。

外交部就路权问题敦促英国驻华公使制止福记公司的霸道行径之前,王月波就已在中南海居仁堂指出,福记公司的行车权始于满清王朝,民国政府与其继续恪守此项前约,不如借助惩罚福记公司非法行径的机会予以废除,以伸*对于这条铁路无可争议的主权。可是,袁世凯对此未置一词,却给他安排了另外一件事情。

“机会来了,月波先生。你去通知一声,请中兴、国泰和广裕三公司的头面人物速到北京商议要事。不要张扬,更不要惊动洋人,叫他们佯装休假,次第而来。”

于是,在不到六天的时间里,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首脑人物陆陆续续地来到北京,住进了六国饭店。省政府和福记公司的谈判代表在此之前就已经来到了北京,四方谈判也已在外交部拉开了帷幕。作为福记公司禁运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煤炭的理由之一,“红界”问题果然登堂入室,被福记公司的谈判代表堂而皇之地摆到了谈判桌上。当福记公司的谈判代表口口声声地说“黄界”在雍阳地方煤矿毫无节制的侵害下已经化为泡影,因而福记公司的“红界”要求绝对不是得陇望蜀而是最低限度的生存要求的时候,吴浩宇来到了北京。在雍阳地方煤矿的首脑人物中,他最后一个抵达北京,却第一个受到袁世凯的接见。在中南海居仁堂,袁世凯先是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然后才对他那一双与常人无异的眼睛赞叹起来。

“好一双神眼,”袁世凯说,“好一双神眼啊!”

当袁世凯讲明他把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首脑人物秘密召入北京的目的是打算叫雍阳地方煤矿公司摒弃前嫌实现合并,王月波面呈会心的微笑说这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好主意,吴浩宇却面呈怒色,直言不讳:

“若是和国泰合并,吴某绝不含糊。可那广裕置同业利益于不顾,不但以染指‘黄界’的贪婪授洋人以柄,殃及同业,一到旺季,还成百吨成百吨销售洋人的煤炭,明明就是一家唯利是图的混账公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总统打算叫国泰、中兴和这种公司合并,绝对不是好主意。”

袁世凯并不急于说服他,也不急于把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首脑人物召集到一起,而是请王月波首先向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其他首脑人物传达他的一条口信,以打消他们的顾虑。这条口信是:政府绝对不会强迫雍阳地方煤矿公司实行合并,但政府却一定要组建一个真正能够与福记公司争以实力的煤矿公司,这个公司尽管由政府控股并由政府任命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但归根结底仍是一个官商合办的公司。

王月波还住在虎坊桥的那座四合院里。不过,四合院的生活气息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编辑记者摩肩接踵的繁忙景象。他从上海返回北京不久,便在这里创办了一份名叫《黄钟日报》报纸,自任社长兼主笔。他暂时脱离报纸业务,去中南海拜访袁世凯,不仅因为他是国泰煤矿公司的董事长,还因为他是一个法学博士,对福记公司蓄意制造的禁运事件不能不管不问。

然而,当他按照袁世凯的吩咐向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首脑人物发出秘密赴京的通知之后,却没有满足于自己对袁世凯让雍阳地方煤矿公司摒弃前嫌实现合并这一构想及其决心的洞察,而是把自己参与制定的和没有参与制定的法律法规一本一本地搬上案头。王泰兴抵达北京这一天,他的目光已在《*矿业条例》的字里行间沉浸很长时间了。绝非这部法律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他从这部法律的字里行间看到了雍阳地方煤矿公司十分乐观的前程。

“凡与*有约之外国人民,”这个条例的第四条规定,“得与*人民合股取得矿业权,但须遵守本条例及其他关系诸法律。外国人所占股份不得逾全股十分之五。”

这使他产生了一种预见,但他看到王泰兴之后,慎重起见,他却没有把自己的预见告诉王泰兴,结果叫前来打听凶吉的王泰兴紧张不安起来,似乎自己的北京之行凶多吉少,国泰公司很快就会因为福记公司蓄意制造的禁运事件而土崩瓦解。王泰兴刚刚离开虎坊桥,他把自己的预见写进信里,寄给宗雪竹。他在信中说,不久的将来,雍阳将会出现一家别开生面的煤矿企业,这家煤矿企业的实力足以傲视全国,由此决定,未来的雍阳也足以傲视全国。他不容置疑的口吻表明他对自己的预见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心。在中南海,吴浩宇把自己桀骜不驯、嫉恶如仇的秉性流露无遗,袁世凯避其锋芒,以迂回之辞暗示了不可逆转之事,他的信心更足了,一从中南海回到虎坊桥,就又写了一封信。

“恩师,”他在信中写道,“学生此前以为未来雍阳足可傲视全国绝非虚妄之言,然学生又以为,雍阳三公司摒弄前嫌实行合并一事必在此事之先才足以构成因果,促成未来雍阳之隆盛。目下中兴公司对广裕公司抵牾颇巨,不利合并,惟有恩师详加劝喻方能化解抵牾,早日促成雍阳之隆盛。”

他刚要把这封信寄出去,袁克文突然来到了虎坊桥。他暗吃一惊。这是因为他自把寓所变成报馆之后,不知何故,袁克文再也没有来过虎坊桥邀他饮酒欢宴,赋诗唱和。他想,袁克文这一阵子大概已经厌倦了眠花宿柳、挟妓冶游的荒唐人生,这才想起了他,又要和他饮酒欢宴,过一过诗酒人生。

“寒云贤弟近来可好?愚兄这里今非昔比,若要饮酒欢宴,咱们兄弟可要另选清净之地了。”

“月波兄误会了。奉家父之命,特来告诉月波兄,家父已察,那神眼吴先生气节高尚但却桀骜不驯,务必请月波兄的恩师雪竹先生从中斡旋,晓之以理,劝喻吴先生顺应大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一章(2)

袁克文来去匆匆。他把信交给报馆的一个工作人员并命令工作人员马上把信送到邮局,然后就来到了六国饭店。他再次见到王泰兴时,紧张不安的情绪仍在困扰着王泰兴。他把袁世凯的口信告诉了王泰兴,王泰兴紧张不安的情绪倒是被荡涤一空了,取而代之却是一脸的担忧。王泰兴不屑于和广裕煤矿公司合并,同时也害怕和中兴煤矿公司合并,因为前者唯利是图的行径为同业所不齿,后者的官股实力不容小觑,商股实力也令人生畏,国泰煤矿公司一旦与其合并,国泰煤矿公司原本细水长流的商股势必大大贬值,若是那样的话,身为总经理的王泰兴可就要沦为村里的千古罪人了。于是,他又告诉王泰兴,且不说与福记公司争以实力这等关系国家利益的大事,即使单单为了避免同业相残、恶性竞争的不幸局面,雍阳地方三公司就应该趋利避害,实行合并。最后,他从法律的角度指出,三公司合并之后,经过重新换算的商股不但毫毛不损,伴随着新公司业绩的提高和巩固,三公司原有的商股还会成为取之不尽的摇钱树,到那时,王泰兴非但不会愧对父老乡亲,没准儿,父老乡亲还会对他感恩戴德呢。

王泰兴开始对这个道理点头时,胡石玉和王团沙突然来到了六国饭店。王团沙也是省里的名绅。作为绅界谈判代表,刚到北京,他们就和王月波取得了联系,并在王月波的陪同下去了中南海。获得总统的指示,他们又回到了外交部,把总统的指示转告省政府的谈判代表:不要急,慢慢谈,解除禁运指日可待,但谈判却很有可能旷日持久。谈判果然陷入了僵局。袁世凯密令他们来到六国饭店,是让他们一起劝喻吴浩宇。因为由他们首先出面劝喻吴浩宇,势必会让宗雪竹的劝喻立竿见影。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袁世凯双管齐下的计谋果然奏效,一收到宗雪竹的信,吴浩宇心中的抵牾就彻底化解了。

“好吧。你们不妨告诉大总统,只要能和洋人分庭抗礼,他想怎么合并就怎么合并。”

既不愿意和中兴煤矿公司合并也不愿意和国泰煤矿公司合并的广裕煤矿公司,这时也出乎意料地改变了一意孤行的态度。广裕煤矿公司怕和财大气粗的中兴煤矿公司合并,那是因为降格屈从的耻辱感如鲠在喉;不肯和业绩平平的国泰煤矿公司合并,却是因为羞与为伍的心态时时作祟。当一家坐贾北京的商号斥以巨资和五平方公里的矿区,要和广裕煤矿公司合资办矿时,羞与为伍的心态依然如故,而降格屈从的耻辱感已荡然无存的广裕煤矿公司这才改变了初衷。从合资合同的字里行间,广裕煤矿公司的首脑丝毫看不出这份合同和袁世凯有什么瓜葛,但事实上这却是袁世凯暗渡陈仓的结果。以一家商号的名义并通过这份合同,袁世凯不但控制了广裕煤矿公司,雍阳地方煤矿公司合并之后,袁世凯还将控制合并之后的新公司。对此,广裕煤矿公司的首脑至死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而无论是王月波或是吴浩宇、王泰兴,则都是在雍阳地方煤矿公司合并一事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才从袁克定设在谭家菜馆的酒宴上略知一二的。这又是一桌费工费时、价格昂贵的燕翅席,袁克定以此宴请吴浩宇时,对吴浩宇用肉眼探矿的能耐啧啧称奇,对吴浩宇疑惑不解的事情却轻描淡写。

“那广裕公司见识短浅,家父略施小计就把它请进了瓮中。”

宴罢吴浩宇,袁克定委托给吴浩宇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到雍阳之后务必问候雪竹先生一声,不过这不单单是他的问候,同时也是他父亲的问候。

因此,吴浩宇回到雍阳后,不但给宗雪竹带来了雍阳地方煤矿公司即将合并的消息,还带来了袁世凯对宗雪竹的问候。除此之外,他还顺便带来了最近三期的《黄钟日报》。

宗雪竹对大总统的私人问候没有流露出来受宠若惊的样子,却对他带回来的《黄钟日报》喜出望外。因为宗雪竹这时刚刚知道王月波办了一家报馆,却不知道他出版了一张什么报纸。可是,把这三期《黄钟日报》仔仔细细地读过一遍之后,宗雪竹突然生起气来,拿着报纸就来到了镇上的派报馆。无论对国权是皮民权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皮毛理论,或对作为东方人民道德基础的儒学应当被奉为国教的倡导,他耳熟能详,毫不奇怪。他感到奇怪的是《黄钟日报》转载了一篇名为《共和君主论》的文章。倒非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美国人,而是《黄钟日报》何以像这个美国人一样认为中国人智力低下,没有足够的能力实现国家的*共和,只能走君主立宪的政治道路。

他见到黄伯祥时,黄伯祥刚刚派送完报纸。从他手里接过《黄钟日报》,看了看题标,黄伯祥就笑了起来。

“这可是早就发表过的文章!古德诺,跟月波先生一样,也是法学博士,还是美国的一个大学校长。他的文章可没少让别的报纸转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