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尸横厅事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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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第1页)

又说金氏在里头听见苏氏来了,忙命接,自己就迎了出去,到了二门前,就见苏氏从轿子里下来,脸带病容,一身憔悴,不免就可怜她,拉了她手道:“你如何病成这样?”苏氏听了金氏这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顾不得底下人都在,就把委屈都说了。金氏听了,就咬紧银牙道:“没天理东西,一家子吃了我们多少,还有脸伸手打老婆!妹子,你且别气,即来了,就安心在家住些日子,你婆婆那里,我自有主张。”说了,就命人传话给等在角门外何家轿夫知道,只说舅爷舅奶奶都知道了,正同他们奶奶商议主意,待有了准主意再回去。

金氏进来就命人收拾了苏氏从前屋子,安排她歇下了,又拨了两个丫鬟去服侍,自己遣了碧云去请苏员外。苏员外在外头如何不知道何占奎叫御史大夫给扣下了,听得妹子也回来了,转身回来先见了金氏。

金氏道:“相公,妹子叫他们气得不行,妾已劝着她住下了。州府那里还要老爷做主。”苏员外就道:“不料竟有人先一步告了他宠妾灭妻,也是他平时不肯行善,得罪人多缘故。”金氏笑道:“这话儿可不能在妹子跟前漏了口风,妹子自是知道我们都是为着她好,妾只怕她身边丫鬟口风不紧,若是走漏一星半点,妹子就有吃不了苦。”苏员外道:“这是自然。”

原是金氏劝着苏员外替何占奎捐官时就说,这平头百姓都是有个宠妾灭妻之举,官府不告不理,娘家虽可出首,只是这仇必然结下,对苏氏也没甚好处。这何占奎若是做了官,他宠妾灭妻,就有御史监察大夫管着,只消有人告上去,没有不管,倒不拘着是谁。只要何占奎有一星半点不检点,有证有据地以地方士子名义写一封信去,这些都在监察御史职责之内,见了信必然查问,何占奎这样一个不知进退规矩,上官如何会喜欢,自然有他苦头吃。只没料着苏府上还没动手,就有旁人抢先告了去。

又说,苏员外同金氏夫妇俩每日只陪着苏氏说话,又请了大夫来给苏氏调理,只字不提如何搭救何占奎。

何老太太见苏氏一去不回,便知道是苏府留下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心思再去苏府说理,打点了银两,命下人送到州府牢内,上下打点,好叫儿子少吃些苦头。不料,苏员外也一早使了钱来,只要叫何占奎吃苦。这苏员外借了舅兄金鹤龄名儿,便是御史台监察大夫也不好全然不给面子,何况牢里这些差人,且苏员外手面豪阔,自是奉命,虽不曾打他,只是要茶没茶,要水没水,饭菜送了来,不是冷就是馊,难以下咽,这何占奎打小儿也算娇生惯养,如何吃得了这些吃苦,不过三日就瘦了一大圈儿。

这三日里,监察大夫已将何府上下人等问了个遍,又提了罗姨娘老爹老罗头来问了,果然是何占奎给田地,再一查着底档,那些田地原先主人竟是何占奎正室妻子苏氏,这宠妾灭妻之罪再也跑不掉,就判了下来:何占奎宠妾灭妻,使嫡庶失序,有失官体,不能为黎明表率,着,革去官职,重责八十杖,以正官宪,彰显风纪;另,刁婢罗氏,恃宠而骄,目无嫡室,以下犯上,法理难容,虽死犹有余辜,姑念其女子体弱,责打五十杖,收为官卖,以儆效尤。

何占奎听得才到手官儿飞了已是魂飞魄散,再叫八十杖一打,便只剩下半条命在,抬回家去,将养了大半年才得起床,拄着杖儿才能行走,又过了几月方得痊愈。

那罗氏更是凄惨,只捱到十五板上,□见红,血就流个不住,行刑衙役忙住了手,进去回了御史大夫知道。御史大夫听得这样,就命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时,这罗姨娘只余得一口气,没上半日就死了。原是她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因日子极浅,连着她自己也没察觉,这御史大夫又如何能知,杖责之下,这孕妇如何捱得起,小产而死,不过白丢一条性命罢了。

寻衅 遭辱

却说何老太太在家里知道何占奎叫十三道巡查御史撤职查办,捱了八十板子,罗姨娘更叫活活打死,何占奎给了老罗头那些田地也叫收了回来,依旧还在苏氏名下,这一气那还了得,直认作是苏氏兄妹作梗,她从来独尊惯,怎么就肯咽下这口气去,一面命人接回老爷,自己就一乘轿子到了苏府。

金氏这里听了何家老太太来了,按了额角叹道:“只好应付这一场了。”那时冬竹等人还没配人,听了金氏这话,就笑道:“奶奶如何说这丧气话呢,这老太太几时在奶奶手里讨了好去。”金氏叹道:“今时不同往日。”说了就带齐了丫鬟们走在二门接了。

那何老太太见着金氏面,一股子气直往上撞,就直直向着金氏扑了来,要同她拼命。金氏身边冬竹秋月等人岂是吃素,一左一右就扶着了何老太太口上道:“老太太小心脚下。”她二人名为扶住,实则是夹着,那何老太太如何甩得开,她带了来两个丫头也叫篆儿丁香等人夹着了,主仆三人都是动弹不得。

何老太太就跺了脚骂:“你们一家子奸刁恶毒,还我儿子富贵来,还我孙儿命来。”金氏慢悠悠笑道:“老太太这话我不懂呢。姑爷功名,是我们家员外出银子捐,白花花一千两,我们家银子也不是风儿刮了来,如今就这样丢了,我们员外也正气呢,我们不来问着姑爷,老太太倒来问我们,岂不是叫人齿冷。且姑爷这官职是怎么丢?姑爷平时有个内宠也是平常,看我们家说什么了没有?只是即做了官,就该有个官样儿,怎么拿了正房奶奶嫁妆去贴补小妾,普天下有这样做官?这可是生生打我们员外脸,我们员外悔得不得了,直说不该拿着银子填补那个负心人去。你们罗姨娘死了,虽也可惜,只是我说句心冷话,倒是死了好,不然官卖,那有什么好去处,好些卖了做人奴婢,糟些就卖为官妓,你们何家脸上岂不更不好看相。老太太可别说我个小辈顶撞你,你老人家平时知道管教着一二,何至于闹到今儿这个地步?”

金氏虽会说话,从来顾忌着何老太太是苏氏婆婆,不好把话说尽了,今儿趁着老太太自己送上门,又理屈,索性就把平日不好说话,一气儿都说了,直气得那个何老太太老脸发白,道:“你也是个官家小姐,你们家就是这样□你?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就敢这样训我!可是没王法了,我要告你去。”

金氏又道:“老太太这话又差了。我哪里就敢教训你,我哪一句说不是实情?是姑爷没有抢了我们姑娘陪嫁给罗姨娘,还是老太太好生训诲过姑爷,叫姑爷不得宠妾灭妻,是姑爷怙恶不孝,忤逆老太太,一意孤行来着?我即说都是实情,老太太又告我什么呢?”

何老太太虽蛮横也叫金氏这几句话噎住了,她偏宠着罗姨娘也是有,若是不肯认这个帐,便是何占奎怙恶不孝,要知本朝最重孝道,这怙恶不孝四字扣上去,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绝不是捱板子能完。

金氏见何老太太脸色忽白忽青,却是哑口无言,方道:“我真真糊涂,怎么还让老太太在门前站着。”又说几个丫鬟,“我没想到,你们也不知道体恤,快扶了老太太去我房中,仔细叫风吹了。”

这何老太太如何敢进去,跺了脚道:“你那屋子金贵,我一个老太婆不敢玷污,这就回去。”金氏笑道:“老太太到了我家,一口水也不喝就要走,知道都说姑爷出事,老太太心焦;不知道,还当我们看着姑爷出事,就势利了呢。”说了,就叫冬竹秋月扶了何老太太往里去。

这何老太太生得矮小,怎么架得住两旁丫鬟扶持,只得跟着去,就到了金氏房中,金氏请了何老太太上座,又命上茶。这何老太太到了这时才真真领教了金氏厉害,坐也坐不安宁,金氏只做不见,向着冬竹道:“去请你们姑奶奶来拜见婆婆。”说了,就向何老太太道:“老太太,你老不知道呢,我们姑娘回门那天起就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大夫说她是气恼太过,路上又着了风寒,昨儿才能起床,真真急死我了。”

何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就要告辞,金氏就留,两人拉扯一回就见含香同一个小丫鬟扶着苏氏走了进来,当着金氏面,何老太太只得站了,苏氏过来给何老太太磕头见礼,含泪道:“母亲,媳妇无用,没能搭救得老爷。”

金氏笑道:“姑奶奶如何说这话呢,姑爷犯了王法,与你什么相干,你婆婆是个明理人,断不会为了这个恼你。”何老太太叫金氏拿话将着了,只得强笑了过去,扶起苏氏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这回是特来接你回去,你到底是我何家媳妇,久住在娘家,不知道人,只怕就要骂着你没规矩呢。”心上却将个金氏千刁妇万恶婆骂了个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