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杨度诗词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1部分(第1页)

“香帅极喜,命人抬回寓所,自己反复欣赏,费尽心思辨认坛子上的文字,同时又请高匠拓印数百张分赠僚友,大家都说这个坛子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了。香帅吩咐给坛子装满水,又放养几尾金鱼,天天在坛子边徘徊,自我陶醉。一天夜里,雷雨大作,第二天早上香帅来看坛子时,不禁惊呆了,原来四周的篆籀蝌蚪文已全部化为乌有,出现在眼前的则是一只极普通的瓦坛子。”

众人都不解,问:“这是何故?”

“张香涛仔细一看,先前的那些古文字原来都是用蜡写在纸上,再加上色彩掩饰,把它糊在一只今人烧制的瓦坛上的。张香涛白丢了三千两银子,还招来一个传之后世的笑柄。”

徐致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快到大门口时,徐致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将谭嗣同拉住,说:“老夫年来昏眊,办事常常记前不记后。刚才我突然想到这荐举人才的事,倒有一个重要人物要荐举。”

“老大人说的是哪一个?”谭嗣同停住脚步问,梁启超、杨度也都站定望着徐致靖。

“来。”徐致靖指着西边葡萄架后的一间房子说,“诸位请到这里再宽坐一会。”

三人跟着徐致靖进了屋。这里才是徐致靖通常会见客人的地方。房间宽敞明亮,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杨度随便望了一眼,见有翁同龢、潘祖荫等人题款的字,还有一幅扬州八怪之一金农的兰草图,寥寥几笔,便把兰花高洁脱俗的神韵勾了出来。这幅图,似乎专为今日的收藏者而画。

“前几天,徐菊人从天津来京师办事,在寒舍坐了一上午,大谈袁慰庭在小站练兵是如何的有成效,办事是如何的有魄力,而且说袁慰庭多年在海外,见多识广,器局闳通,他对维新变法深表赞同,并要拜在我的门下。徐菊人说,若不嫌弃的话,收下这份拜师礼。说着取出一幅卷轴来。老夫打开一看,原来是冬心先生的兰草图。细细地审看纸质、墨色和印章后,我可以断定这不是赝品,颇为惊喜,问这幅画是哪里来的。菊人说这是袁慰庭在朝鲜汉城购来的。我很奇怪,冬心先生的画怎么会流失到汉城去了呢?菊人讲述了它的来历。袁慰庭在汉城的时候,偶尔在唐人街一个古董铺里遇见一个中国人,此人抱着一捆字画与老板在讨价还价。慰庭凑过去一看,见都是当年扬州八怪的字画,心中欢喜。他出身世家,识货,知这些字画不是假的,若在国内卖,至少值五千两。估计此人之所以来汉城卖,定然是不敢在国内出手。在那人与老板相持不下的时候,慰庭说你跟我来吧,我都买下。那人于是跟着慰庭走,走到一座刀枪森严的楼房前,慰庭说进去吧!那人脸上突然不自在起来,连忙说不卖了不卖了。慰庭说不要怕,我不会抢你的。那人硬着头皮进去了。坐下后,慰庭和气地说,我知道你这些字画是偷来的,在国内不敢卖,便想到汉城来求个大价钱。你以为海外都很富裕,其实错了,汉城人都穷得很,你这些字画五百两银子都卖不出。你不如卖给我,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原来那人正是一个偷儿,也正是想到汉城来求大价钱的,但是来汉城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买主,眼看盘缠快用完了,很是着急。先以为这次会被讹诈,想不到此人这样大方,愿以一千两银子买下,虽然比起自己的要价来差了一大截,但事到如今已经是难遇到的良机了。那人竟大为感动起来,接过一千两银子,磕了三个响头出去了。”

徐致靖说到这里,谭、梁、杨都快乐地笑了起来。梁启超说:“袁慰庭既捡了大便宜,又赚了个感激,这个人真精明。”

杨度忍不住指着墙壁上的兰草图说:“袁慰庭送的就是这幅吧?”

“正是!”徐致靖点点头说,“我与袁素无交往,本不想受他这份礼,也不想收他这个门生。转念一想,袁有兵权又赞成变法,这对维新事业很有帮助。你们都是文人,不握刀把子,但自古以来在中国要办成大事,光凭嘴巴子而没有刀把子是不行的。想到这里,我于是收下了这幅画,也收下了这个门生。”

梁启超说:“袁慰庭赞成变法应是出自真心,那年我们在松筠庵开会,他一人捐了五百两银子。”

谭嗣同说:“都说袁世凯在小站干得很好,只是没有亲眼见过。”

徐致靖说:“老夫的意思是,你们哪位去天津看看,与他见见面,谈谈话,看看这个人到底如何。我想,他要徐菊人到这里来表示这番意思,无非是看在老夫喜欢荐人的份上,倘若真是一个热血志士,老夫岂能悭于一纸。”

谭嗣同说:“老大人说得很对,只是我已雇定了骡车,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京师去太原。”

杨度想起三年前的一桩往事,说:“我正好想去见见他,我明天去一趟天津吧!”

谭、梁都说:“晳子去最好!”

徐致靖说:“我已收下了袁慰庭做门生,你明天去天津,就以送策论为名,限他半个月内作一份策论给我。”

“这样最好。”杨度说,又问,“题目呢?”

徐致靖想了一下说:“就作个‘商鞅变法与秦灭六国论’吧!”众人都拍掌说:“这个策论题真是再好不过了!”

三 袁世凯牢记嗣父的教导:官场犹如戏场,最大的本事在于装假的做工技巧

因梁启超提起袁世凯捐助五百两银子的事,杨度猛然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桩往事。

早春天气,北京还很寒冷,被爱国激情燃烧着的一群年轻举子们聚会在松筠庵,高谈阔论,慷慨激昂。谈到战事的失败,一个个泪流满面。讲到国家的衰败,又都悲愤填膺。一个举子提议歃血为盟,誓为大清朝的强盛尽忠效力,大家都赞成。于是张罗着要去买酒买肉,热热闹闹地聚一餐。但这些举子大多数都是清贫人家子弟,身上的银钱不多,有几个富家子弟愿意多出钱,却一时又未带着,百把人聚会,没有四五十两银子对付不了。正在犯难时,杨度刷地一下把身上穿的狐皮袍子脱了下来,说:“把它当了吧,过几天就用不着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