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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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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第1页)

杨度慢慢地翻开看着。《秋夜有感》、《秋末宴集日本上野莺亭》、《观海涛》等等都写得才气横溢,情致缠绵。再翻下去,有一首题作《日本病院中月夜闻蟋蟀有怀,因以寄远》的五言诗,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蟋蟀无秋思,微吟自悄然。幽声时断续,客意已芊绵。

丘壑我犹忆,关河君自怜。遥知今夜月,伫听竹篱边。

月色满天地,清辉增夜寒。还思少小意,始觉别离难。

漂泊竟何事,幽栖好是闲。秋声成独听,应怅路绵漫。

云断雁归声,虚楼客思盈。不缘新侣意,哪识故人情。

心与秋波远,愁回夜月生。凄风倘相识,飘梦送孤征。

自有鲲鹏翩,何须惜远途。潜居岂无意,濡迹逐成虚。

意气兼天远,形骸带月孤。川流无昼夜,身世竟何如。

杨度的目光久久地停在这首诗上。叔姬的诗,惯常见的是睹物起兴,多愁善感,泣春花之易谢,叹秋月之孤明。这首诗,除开这种情感外,还添了一种既幽怨又怜爱的意境,为叔姬诗作中所不多见。诗题寄远,这远方的人是谁呢?“丘壑我犹忆,关河君自怜。遥知今夜月,伫听竹篱边。”被思念的这个远方友人,叔姬对他充满了多么深的情意!“还思少小意,始觉别离难。”这个人和叔姬在小时候有过亲密无间的友谊。“秋声成独听,应怅路绵漫。”小时候,叔姬或许和他一起观赏过秋景。现在,她只能一人独听飒飒秋风。此人到底是谁呢?杨度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不缘新侣意,哪识故人情。心与秋波远,愁回夜月生。”由新侣的不惬意而更加怀念故人的真情。思绪像秋水般的无边无际,当年的怨愁又随着今夜月亮的升起而被唤回!

杨度悄悄地看了一眼妹妹,她已停止抹眼泪了,两手托腮陷于凝思。

“新侣”“故人”,杨度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突然,一道电光在心头划过,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十之八九是叔姬近来因与代懿闹不和而又萌发了对初恋的怀念,诗中的“君”“故人”,不正是指的夏寿田吗?

那一年叔姬接到宫花后的反常态度,做哥哥的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朋友原来竟是妹妹的恋人。这些年来,叔姬结了婚,生了孩子,午贻也远在北京,彼此间并没有联系,哥哥以为妹妹早已将那缕情丝割舍了。谁知她的思念竟是如此的深,如此的痴:“凄风倘相识,飘梦送孤征。”“川流无昼夜,身世竟何如!”

杨度清醒地意识到,作为一个女人,珍惜自己美好的初恋,眷念初恋的如意情人,无疑是人类情感中最为珍贵最为闪光的一部分。但作为一个少妇,已为人妻却仍在执著地怀念另一个男人,则会给家庭罩上一层不祥的阴影。尤其当丈夫对自己有所不忠,或丈夫不如过去那个人的时候,这种阴影就会越来越浓厚,有可能最终导致家庭的解体。

代懿对那个日本下女花子有点意思,才华又远不如夏寿田,这正是促使叔姬刻骨思念夏寿田的原因。不过,代懿本质上是个老实人,叔姬不在身边,与花子逢场做戏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因此而离婚。更何况自己与湘绮师之间特殊的师生关系,更不允许妹妹与代懿离婚。杨度思忖着要好好劝说劝说。

“皙子兄,你回来啦!”正想着,不料代懿闯了进来。

“哎呀,是代懿呀,正说着你哩!”杨度忙招呼妹夫坐下。

代懿看了叔姬一眼,叔姬扭过脸去不睬他。他觉得没趣,伸出手来,对一旁玩耍的儿子说:“澎儿,过来,爸爸抱!”

“澎儿,到妈妈这里来!”叔姬喊。

澎儿悄悄地望了爸爸一眼,慢慢地向妈妈走去。代懿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讪讪地坐下。

“代懿,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杨度给代懿端来一碗茶,笑着跟他聊天,有意缓和他们夫妻之间僵持的气氛。

“我昨天遇见了刘霖生,他们说你已回东京了。”代懿接过茶,脸上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霖生到东京来了?”杨度惊讶地问,“黄兴、张继他们呢?”

“也都来了,还有霖生的弟弟秉生也来了。”

“你们晓得吗,黄兴他们为何又来日本了?”杨度朝着重子、叔姬问。

“不晓得。”重子问,“为什么又来日本了?”

“他们想在长沙办大事没办成,又在上海被抓了起来,我以为会被判刑,幸而无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