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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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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部分(第1页)

“这次是中华佛教总会请我来功陵寺调解的。”

中华佛教总会成立十来年了,但在坐的,除夏寿田外都不知道中国还有这样一个机构。佛门应是清静无为的,这么说来,和尚们也有纠纷,要上告总会请求调解?杨度这小子,转眼间又成了佛界里的钦差大臣?所有这些,都让曹锟和他的秘书们很感兴趣,皆放下筷子,听他叙说。

杨度将他昨夜编好的故事说了出来:“功陵寺的住持镜月法师,是一个在佛学界颇有声望的高僧,他有个弟子叫水云。二十年前,镜月亲自主持水云的剃度,向他传经授法。水云人很聪明,也很能办事,镜月十分器重他,将他慢慢提拔上来,一直做到功陵寺的监院,位在镜月之下,众僧之上。没有镜月,就没有水云的今天,论理,水云应该终生视镜月为父才是。”

曹锟点头说:“是应该这样。为人处世,‘义道’二字是不能忘的。”

张、李二秘书也附和着。

“但水云不是这样一个人。”杨度继续说,“在功陵寺里,水云对镜月师父长师父短地叫得亲热,对镜月吩咐的一切也恭敬从命。而一离开功陵寺,他就处处标榜自己,给十方丛林的印象是,功陵寺的兴旺,完全是他这个做监院的功劳。”

“这个和尚不地道!”曹锟夹起一块大笋片在口里嚼着,同时发表评论。

“今年,佛界传出消息,说是要改选总会长了,各大寺院里的高僧们都动了心,跃跃欲试,就像俗世有力者想竞选总统似的。”

杨度这个比喻,招来满桌听众的笑声。曹锟又发议论了:“他妈的,佛教界也和我们一个样!”

“佛门等级森严,规矩极多,上指使下,下服从上,这些纪律决不能违反。”夏寿田有意加以阐发,“皙子这个比方打得最恰当。各大寺院的住持好比各省的督军,监院、知客好比督军下面的师长、旅长,而总会长好比大总统。”

杨度向夏寿田报以会心一笑,赞赏他在关键时刻的配合,对于像曹锟这种没有文墨的莽夫粗人,适当的时候是要略作点破,不然,说不定他真的把它当作佛门故事来看待了。

“水云一心要当佛教总会的会长,他在上海、北京等地到处活动。一方面拉拢北京法源寺、上海静安寺、宁波天童寺几个极有影响的寺院的监院、知客、维那,要他们起来反对本寺的住持,使得他们都选不上会长。另一方面又四处说功陵寺的镜月法师年老体弱,不能管事了,宜退居静养。总之,水云想尽一切办法抬高自己,打击别人,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佛教总会会长的宝座。佛教总会的各位理事于是请我来功凌寺实地考查一下,看看水云究竟够不够做总会长的资格。因为当年筹建佛教总会时,是我代他们向载沣传递申请的,而第一任会长寄禅法师又是我的好友,故同意代他们来保定一趟。”

杨度说到这里,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曹锟说:“皙子,你这就是钦差大臣了,你要秉公办理噢!依我看,水云这种人要不得,佛教总会长,不能让这种不讲义气的人做。”

夏寿田忙接话:“是的,大帅说得对,水云和尚这号人,佛界有,俗世更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家伙,到处都可以碰到。”

“这样的小人多得很!”张、李二秘书也说,又对曹锟恭维道,“我们大帅最讲义气,所以也最恨这种无情义的小人。”

杨度抓住机会发挥:“大帅最讲情义,这点我知道,当年大帅对袁项城的态度,给小站旧人树立了最好的榜样。袁项城晚年眼看着段祺瑞在他面前坐大,常对我说:芝泉是我惯纵了他,他现在自以为了不起。”

先前长期居于北洋系统老二地位的段祺瑞,让曹锟又忌又恼,现在他成了曹锟手下的败将,此事使布贩子督军大快平生。他端起酒杯放到嘴边,轻蔑地说:“段歪鼻子的狼子野心,我他妈的早就看出来了。老袁那时相信他,我不好说什么。现在敲敲他,也是为地下的老袁出口晚年的窝囊气。”

杨度趁热打铁:“袁项城是早死了几年,若晚死几年,段祺瑞必定会爬到袁项城的头上去。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很多,唐高祖李渊、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还不都是慢慢坐大后,反掉了原先的主子而做皇帝的?就连绿林强盗中都是这样,宋江上了梁山,就想方设法架空晁盖,最后自己做了梁山之主。”

杨度偷眼看了一下曹锟,只见他放在嘴边的酒杯一直未动,显然这几句话他都听到心里去了。话只能说到这一步,不能再明白了,于是杨度转了话题,和曹锟及张、李两秘书闲扯起别的事来。

翌日,夏寿田有意找熊炳琦、王承斌聊天,说吴佩孚在洛阳如何大兴土木,招兵买马,说得熊、王两人气鼓鼓的。

“过两天,吴佩孚从洛阳打来电报,说即日动身来保定商量要事。”

杨度对夏寿田说:“吴佩孚一定是和曹锟谈派兵援助陈炯明的事,你要在会上把握机会,鼓动熊、王等人反对,并要适时给曹锟敲一敲。”

“我明白。”夏寿田点了点头。

为了避嫌,杨度离开了督署,住到城外功陵寺去了。

第三天下午,夏寿田喜气洋洋地来到功陵寺,刚进门便说:“皙子,大事成功了!”

“真的?”杨度兴奋地说,“你细细跟我说说!”

夏寿田把直隶督军衙门两次重要军事会议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杨度。

昨天中午,吴佩孚从洛阳来到保定。下午,曹锟在督署开会,除曹、吴外,二师师长廖继立、三师师长王承斌、参谋长熊炳琦也出席了会议,夏寿田以秘书长身份列席。

会上,吴佩孚报告了两广军事近况,并特别指出两广是直系的劲敌,宜趁此良机联合陈炯明先把孙派军事力量吃掉,然后再把陈炯明消灭。吴佩孚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一副老谋深算高瞻远瞩的样子。廖继立认真倾听,王承斌、熊炳琦不断流出嫉妒、轻蔑的目光,曹锟不停地点头,有时还拍打着桌子叫好。开完会后,曹锟又设宴款待这个远道而来的援粤军副总司令,并亲自敬了他一杯酒。席上,吴佩孚神气活现,高谈阔论,扬言三个月内将为直系收拾两广局面,说得曹锟心花怒放。夏寿田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散席之后,夏寿田借陪曹锟回住所的机会,悄悄地对曹说:“大帅,吴帅这个人,我怎么越看越像皙子说的水云和尚。您要提防点,不要让他借了您的威名为他自己谋前程。”

曹锟瞪着眼睛看着夏寿田,说:“你是说子玉像功陵寺里的水云和尚?”

子玉是吴佩孚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