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天衍遗录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六茶里有毒(第1页)

“噗通”一声,梁喻院首向着已经回到座位的圣亲王跪倒在地。

“老朽……老朽年老昏聩,冒犯圣驾,还请殿下宽恕。”

圣亲王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面无表情,默默地喝着茶。

“啪”一声,徐林突然右手背砸左手心,似乎解开了什么千古谜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灼灼地死死盯住身旁的江源。惊魂未定的江源又被身旁的徐林诡异的行为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着,尽可能压低声音,细声责备道:“徐丛安,你有病啊,突然吓人搞什么鬼?”

好在这一会,整个大殿还未从刚刚的骚乱中恢复过来,场面仍是四处嘈乱。许多学子都在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徐林与江源这一对便没有显得那么突兀。

“逸澜,你信我吗?”徐林始终眼神坚定地盯着江源不放,用他这辈子能发出的最神秘的声音问江源。

“信你?自然是信你。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源满头满脑都是疑问,完全不知道徐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的这一番小动静,吸引了江源右侧的李栎和周舫,还有徐林左侧两位不知名的学子关注,一时之间,徐林竟成了这一小块石阶区域的焦点。

徐林在江源疑惑且抗拒的眼光中,缓缓地将头靠近江源的耳侧,然后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

“是!茶!”

“茶?茶怎么了?”几个关注这边动静的学子几乎同时下意识地问出了声,每个人都很急切却又拼命压制自己声量的行为,让人觉得特别好笑。

徐林在众人的目光中,又缓缓把头从江源耳畔收了回来,整个过程中江源都一动不敢动,身体跟死了一样僵硬。

然后徐林正视前方,似盯着大殿中央的二人,又似看向虚无缥缈的远处,他不紧不慢地说。

“他们桌上的茶里,被人下了会导致失心疯的剧毒,一开始是圣亲王殿下毒发了,刚刚则是院首大人发作了。”

“噗——”

徐林左侧的一名学子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引得前排几位学子略带嫌弃地回头白了他一眼。另一名学子憋的满脸通红,总算是勉强没让自己笑出声,逃过一劫。

江源则是一手柱地一手扶额,仿佛一位不愿面对自己家傻儿子所做下蠢事的父亲。李栎面露怒色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周舫则是一脸夸奖的笑容看着徐林,仿佛在说“真不愧是你啊,徐丛安”。

徐林引发的小插曲就此揭过,几人的心情也稍稍转好,开始有了心情关注当下的事态发展。其实,虽然徐林刚刚的言语完全属于胡说八道,但从表象上来看,梁喻院首之前的所作所为说成是发疯完全不为过。

院首不仅粗暴打断了圣亲王的讲话,还在众人面前对圣亲王殿下动武,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丝杀意。且不论这种行为完全失了《人》篇中“君子之道”的修养,对梁喻院首这种主修《天》、《地》、《人》上卷三篇的“当世大仁”而言,是极为反常之举。就论院首刚刚这一爆发气场的行为,即便他被圣亲王以自卫名义直接格杀在当场,或是被亲王殿下的卫队逮捕并押回京都打入天牢论个谋反罪,都是有法可依、有理可据的事。

虽然说天碑学院的当代院首好歹也是九州巨擘、天下文人士族眼中的泰山北斗,但单一条“意欲袭击圣亲王”的罪名拎出来,就足够他斩首示众,甚至是满门抄斩了。

不仅如此,天碑学院院首的一举一动,无论在朝廷还是民间来看,都在绝对意义上代表了整座学院的态度。一旦院首坐实谋反,整座学院上下数百人恐怕都免不了进一趟廷尉司过一遍十大酷刑。

当然,这些严重的后果与影响,徐林、江源这等普通学子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唯有石阶第一排正中的那几位才能意识到。所以,后排的学子们还有心情打趣扯皮,前排的执事与一众教授们却已经是汗流浃背,脸色惨白了。此刻他们的心里,估计早已经把什么君子之道抛到了九霄云外,然后把梁喻院首的先人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与此同时,表面无喜无悲的圣亲王殿下,心里也并不平静。一方面,他惊诧于这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除了是一位精通三篇《天衍录》内容的学者外,居然还是一位达到了真武境,可以将气劲外放并形成场域的武道强者。另一方面,他对于这个理应仁厚儒雅,稳重深沉,保守学院三千余年来各种秘辛的老者,居然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而感到诧异。以圣亲王的聪慧机敏,就这一口茶的时间,他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一层、二层、三层……甚至是五层、六层理由,但都不足以支撑眼前这个天碑学院的院首对自己动武。

排除种种错误答案后,解释梁喻院首刚刚行径的理由,圣亲王的脑海中赫然只剩下了三个大字——

失心疯!

圣亲王连忙又喝了一口茶,借着茶水冲散了这个荒诞的念头。他默默审视着眼前这位身穿华丽金丝墨衣,须发花白的老者。

梁喻,字齐言,天碑学院第九十三代院首。出身中州福安郡梁氏,是典型的世代书香,官宦门第,家族延续应该有千年以上。梁氏祖辈在前朝大周国与本朝大楚国都曾有人官至二品,也曾获封到伯爵一级的尊荣。梁喻是上一辈梁氏家主的长子,本应继承这一辈的家主之位,但梁喻从小聪敏过人,早早通过天碑学院入学考试,成为了一名学院学子。并且因为他的品行端正,学习勤奋,被前代院首收为了亲传弟子。在院首的悉心栽培下,不到三十岁就精通《天》、《人》篇,并顺利通过学院评定测试,称为一名学院教授。昭武十年,也就是皇帝改原昭平年号为昭武的同一年,前代院首去世,四十四岁的梁喻正式继任天碑学院院首之位。根据学院的规矩,一旦在学院中担任执事或者院首这种重要职务,就必须切断与世俗家族的关联,因此当代的梁氏家主之位便交到了梁喻的二弟——时任中州福安郡承宣布政使的六品地方大员梁毅手中。

圣亲王静静地盯着梁院首,仍然在思虑着什么。而院首大人跪拜于地,见圣亲王久不应答,也不敢抬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殿内的动静也静静平息,重新归于寂静。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巳时末。

良久,还是圣亲王打破了沉寂,他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梁院首,茶凉了。”

闻言,院首大人身形微颤,缓缓抬起头,有点茫然地对上了圣亲王并不算凌厉的目光。不过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会,梁喻院首便明白了圣亲王的意思,急忙起身唤来了身后石阶上的一名中年教授,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