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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月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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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罗美娟觉得头晕。周围围拢了人,农村大爷大声嚷:“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撞上来了?”

人围得太多了,罗美娟看不见何玉峰,她仰着脖子喊了声:“何玉峰!”那辆破摩托车载那样一个女人,在坑坑洼洼的乡间路上,也无异于是一场灾难现场。

何玉峰听见了,可他只看了一眼,就把面罩盖下,发动引擎,载着那个胖女人绝尘而去。

汽车站旁边就有一家诊所,有好事热心的人扶着罗美娟去了那里包扎。边包扎,边听肇事者和看热闹的掰扯是谁的责任。

老汉嘴硬,非是说罗美娟撞上来的。可这附近人多眼杂不缺目证,好多人都出来指证,这么大年纪了,说什么瞎话,明明是你扶不住车子,撞上去的。老汉见诳不过,开始抹眼泪,黑乎乎像干柴一样的手,从兜里掏出来手绢:“我今天一早就挑红薯来玉河,就卖了七十多块钱。”

“七十多块钱就想了事,老人家,现在光这包扎费都一百多了哟。还有其他的医药费呢,营养费、误工费呢?上次有个清洁工把玻璃渣倒在路上,有人摔一跤,摔一背的渣子,赔了一千块。”

老人哆嗦着嘴巴:“我没钱,没钱。”

罗美娟懒得抬头看他,只看着腿上血淋淋的丝袜,没来由感到恶心:“没钱怎啦,没钱就是这个世界上做事可以不负责任的通行证?你去借钱以后再还,都应该把我的医药费给付了。我是个教师,我不诳你钱。你问医生,包扎换药,要多少钱,你就出多少钱。”

一直到天黑,老汉家里才来人把钱补上,罗美娟这才跛着脚回了家。一楼一片漆黑。往常她要先去看看奶奶,今天累了,直接回房间,把身上沾了血的裙子换下洗掉。

卫生间里,她正放着水,一回头觉得房间里有光。奇怪,她直接拿衣服进来的,并没有开外头的灯。她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摆了只花瓶,花瓶里插了许多的灯盏花,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有二三十多只。花瓶也不是街市上常见的烧制陶瓷,它的瓶身不太匀称细腻,打了白色的浆,一摸手指上残留细细的灰,一株红梅从瓶底绕过瓶身一直蔓延到瓶口。

罗美娟轻轻放下,台灯被调成了微弱的朦胧的光,白色的瓶身上荡漾着暖暖的橘色。那些小花朵好似有生命,却又静悄悄的呆着。

她下楼去晾衣服,何玉峰出来坐在后门的门槛上,看见她的腿伤,低着头不肯说话。

罗美娟先开的口:“你怎么不去念书?”

“不念了。”

“不念了?要挣钱?你今天送客到哪里?”

“清塘。”

“清塘?灯盏花是在那里摘的?”

何玉峰点头,摸了摸自己手臂,灯盏花是在一片野外的凹地里发现的,凹得太深,所以没有人下去摘。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抱着头滚下去,手臂被地上的有刺蕨刮出了一条条红线。他开心的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一趟挣多少钱?”

“十五块。”

“挣钱辛不辛苦?”

“辛苦,可我今天挣了七十块钱。”

“我去找你,你不领情。看见我被人撞,都不过来问一声。为了挣钱,什么都可以不管,对不对?”

“我不晓得你伤得那么厉害。”

罗美娟突然问了句:“你要晓得呢?”

“揍死他!”

罗美娟笑道:“那几个赶你走,不许你载客的人,你揍过他们了没?”

“总有一天会揍的。”

“你不念书,以后会过得越来越辛苦。”

“难道我还能考得起大学么?浪费钱而已!早知道高一都不该念,省下一千六百块钱,全还给奶奶!”何玉峰急了,他不需要罗美娟提醒他的未来。十六岁的少年,心境比眼界要宽,梦想比手要长。他比谁都清楚,那个没有鲜花、没有憧憬的世界正在降临,他拒绝不了摆脱不掉,他只能一步步的走向所谓命运的安排。

“你不是画画很好吗?你不是天才吗?”罗美娟抓起他的手,“这双手,你愿意去捯饬颜料和画笔,还是愿意去抓摩托车的手柄!你高中都不念完,你有什么未来!”

她揪着何玉峰,上了楼,推开房,抓起那个花瓶:“谁天生就会念书,谁天生就有才能!”她松开手,那只为花瓶增色不少的红梅在地上断成数节,那些灯盏花无辜的躺在裂开的陶土之间,“会做这个有什么用?能卖钱吗?能养活你吗?”

何玉峰挣脱开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冒火。没有人教他做过陶泥,也没有人教他在陶泥上该如何作画,他花费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就这样毁了。

他盯着罗美娟,她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它没用,它没用。”

☆、第14章

“对,就是一个烂花瓶几株烂花而已,又不是玫瑰,拿钱去买都买不到这样的垃圾,谁喜欢?没人喜欢!又不是诗!”

罗美娟眼皮跳了一下:“这和诗有什么关系?我劝你把心思花在念书上,要挣钱现在不是时候!”

何玉峰暴躁了,他跳起来去踩地上的陶土片和花朵。灯盏花很快就变稀巴烂了。罗美娟坐在床沿上,说够了,别在这里闹。何玉峰不听。可他踩不烂陶土片,于是抬起脚一脚踢去,陶土片四散在屋子里。他这才气呼呼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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