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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深得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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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第1页)

嘉禾帝于内忧外患之中,连夜召开大朝会,将已故元辅杜明棠生前功过暂压不表,灵柩归乡安葬,重整京畿防务,政令当夜连发九州。

【昭告九州万民书——永贞三十二年,鞑挞数十万众破天门关而入,火焚屠城,其罪滔天,国之大耻犹未敢忘,今蛮夷再犯国威,列军三十万众,围城于沧云关九门之外。

朕少时亲临沧云血战,尺地寸草,皆为誓死必争之地;一街一巷,皆有战士浴血埋骨。

一旦贼寇得志,长驱向南,沃壤千里皆燃战火,一乱则天下大势去矣!此诚家国生死存亡之际,城破则国破,城亡则国亡,实非漠北一州之战。

故朕今昭告万方——九州万民当同仇敌忾,外御其侮,不生内战,不过长江,不入金陵。浙安清田国策暂缓三年,江浙水师戴罪入运河疏浚大工,江北铁甲统筹地方军需,河道北运军需战备一日不可间断。

国祚存亡,决于今日,决于万民;凡有怯敌畏战、惑乱军心、为祸国防者,论法当诛,虽远京师而天罚必至!

立天子以为天下,立国君以为国,朕危则备亲临生死之战,安则开万世安定之邦。

若有战,则必战!同胞共气,家国所凭,以九州众生力以御外敌,则天下定无不胜之战!】

天子诏令下达九州,整肃地方内乱,秉承亡者之志,安定万民之心。

街头巷尾无不纷纷传颂,民意如洪流席卷,战意盛腾。

这封足以载入史册的诏令传到沧云关时,年过七旬的卫老国公在战火纷飞的城墙上,默然伫立良久,老泪纵横。

这支当年孤军奋战,未曾等来过一个援军、一粒军粮的铁骑,在坚守国防十一年后,才等来了嘉禾帝的这一封《昭告九州万民书》。

世上但赏琼琚词,安知忠臣痛至骨。

这些年从未间断过的猜忌辖制、明枪暗箭,眼睁睁地看着山河浴血、忠骨销魂……

如此凉薄卑劣的世道,远比风沙磋磨、霜刃加身更令人心血寒凉。

天子降诏后,朝廷六部数令齐发,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才归顺的九州河山拧成一股绳,倾尽举国之力,强势支撑沧云决战。

漠北从不负天下,九州终不负漠北。

武扬王再一次受命于危,率北营铁甲军赶赴前线,北上千里,回援沧云。

萧亦然率铁甲军离京归返的那日,天阴风紧,山川列营,嘉禾帝亲率文武百官登城门楼一路相送。

沈玥久久地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铁甲军西出北上。少年天子挺得笔直的腰背,与渐行渐远的军旗一道,竖成了大雍朝新的脊梁。

长风万里送归人,家国忠孝总难两全,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心里那条被撕裂的口子生疼着,凛风肆虐,怎么都弥合不到一处来。

遣散朝臣后,沈玥钦点了翰林院修撰陆飞白随侍,二人一前一后钉在城门楼上,望着万里绵延的山河。

沈玥道:“春闱榜首高中后,你定要入翰林院修史,如今半年之期过去,状元郎的史书修撰的如何?”

陆飞白恭谨地低下头:“臣德才浅薄忝居榜首,修史也是修行,观古今于须臾……”

“屁话。”沈玥回手一折扇拍在他的胸口,“朕还没到迂腐不可言的地步,你也才刚及冠的年纪,用不着和朕说那些官场之上和光同尘的客套话。”

“千秋功过,皆在青史。陆卿想以史书铁笔据事直书,为阎罗血煞、铁笔判官、天门众将……这些被零落成泥,碾入尘土的名字,争上千秋万载的后世之名。

——这才是你回绝六部,执意要入翰林修青史的原因,是也不是?”

沈玥顿了片刻,回头看向青山远行:“朕曾经,亦作如是想。”

陆飞白默然垂下头,低声问:“陛下是不是也觉得,青史正名此为无用之功?”

沈玥笑了笑:“若是你如此问武扬王,或者是你父亲,他们大概都会说‘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但就算他们不在意,朕也要在意,朕身为天子,不可不为忠臣计。

证世道公允,还忠臣清名,朕从不认为陆卿所为是无用之功——只有让相信公道的人赢了,这世间公道才是真的赢了。”

“……”

陆飞白愣在当场,许久未曾言语。

弃文修史,以青史直笔作劈开时代黑暗的剑刃,是他曾自以为绝不会更改的道,为此陆飞白曾与父亲师长争辩过数次不止。

那些只有借史书铁笔,才能直抒胸臆的不甘和怨愤、不公和冤屈;那些原本在这个晦暗的时代看不到的光亮,只能寄托于后世之人的悲悯……都被沈玥一一接过抹平。

陆飞白拱手行礼道:“臣受教了。”

“如今九州国步维艰,先前通管江北铁甲军后勤的杜英因元辅之死丁忧退仕,河道上的任刚毅又是个直愣性子。陆卿一向得袁小将军信任,心思周全缜密又能压得住事,何况清田国策由你而起,也该由你去落地才是,故而朕属意陆卿南下,协调军需。”

沈玥将手按在陆飞白的肩膀上,爽朗一笑:“纵然太史公当年修史,也曾壮游四海在先,陆卿年纪尚轻,怎可困于笔墨方寸之间?

莫道儒冠多误身,你该去修自己的史。”

陆飞白神色动容,再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