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页）

&ldo;足蹴木板，会自己运转。不过，要找一块布料。&rdo;

两人同时看四周，没有。

傅侗文看看自己的西装，有了主意，将它脱下，翻过来放在针下：&ldo;来吧。&rdo;

沈奚将衬里揪出来，一点点塞到那下头：&ldo;这样踩？&rdo;她用脚尖示意。

&ldo;我想是。&rdo;

沈奚诧异：&ldo;你想？&rdo;

傅侗文微笑：&ldo;你以为我用过？&rdo;

&ldo;这倒没有……&rdo;她局促地捋了一下头发，注意力放在了缝纫机上。

他消瘦白皙的脸近在咫尺，在等待看她试验这个&ldo;玩具&rdo;。气息扑到她侧脸上，一轻，一重……沈奚怔了一怔，记起那天在影院，黑暗中也是如此。

&ldo;怕弄坏？&rdo;傅侗文见她不动，低声问。

沈奚轻摇头，收了神，轻轻踩动踏板的同时。西装的衬里被针线拽住，从她手中滑出去，她小心停住脚下的动作，凑近去看，细针密缕，真是好物。

傅侗文手指从她眼前滑过，去摸了摸针脚：&ldo;很不错。&rdo;

&ldo;嗯。&rdo;她心猿意马。

他的手指近在眼前，指甲修剪的很妥帖，长，且直。

这让她无端记起在傅家听丫鬟的闲话：三爷早年一直是被丫鬟伺候着修剪指甲，每回做过此事的小丫鬟都会面红耳赤地给大家学，三爷和她聊了什么。后来不知怎地，这下人们的私话让傅侗文晓得了，于是自此就再没丫鬟碰过他的手。三爷房里的人也都换成了小厮。

&ldo;三爷虽然风流，那也是最高级的风流，不会吃下人们的豆腐。&rdo;丫鬟读书少，这样的一句话说的奇奇怪怪。

可沈奚能领会她想说的。

&ldo;你知道，这个在北京城市价多少？&rdo;他拍拍那缝纫机，&ldo;四十到五十银。&rdo;

她猜想：&ldo;你也想做这个。&rdo;

傅侗文没有否认，笑着，带着稍许的自嘲：&ldo;我什么都想做。&rdo;

&ldo;连这个也想做，&rdo;他取下西装口袋上的钢笔，在灯光下看着这小小一支物事，感慨万千，&ldo;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就开始做它，可我们到现在还不会。那时候……是嘉庆年间？&rdo;

&ldo;嗯。&rdo;

一百多年，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六代皇帝。

如此一算，时间的距离更明显了。

沈奚试着安慰他：&ldo;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们都在学。&rdo;

&ldo;今后的中国，在你们这一代的手上，&rdo;傅侗文笑着，将西装上的线头扯断，重新穿上：&ldo;我出去透透气。&rdo;

明明只差了十年而已，说这话的态度却像个垂垂老者。

她目送傅侗文离开厂房，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延得很长，消失在了铁门外。

直到天亮，他也没再进来。

九点三十分，他们到了码头。大雨未停。

当初她离开中国是这样，现在她要回国也是如此。

不过，离乡时是秋霖，归家时是春雨，兆头要好一些。沈奚自我宽慰。

码头上，到处都是亲人间的依依惜别，情人间的泪眼相拥。许多妇人撑着伞，将这如闹市的码头弄得越发拥挤不堪。傅侗文怕沈奚被人流挤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ldo;挽住我。&rdo;沈奚点头，攀住他的手臂：&ldo;谭医生呢？&rdo;

&ldo;在找人送行李上船。&rdo;

他和谭医生的关系真奇怪，又像同学，又像家内医生，又像主仆。到现在，沈奚也看不透，他们究竟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