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十二年,故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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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第2页)

……

谭庆项无意看这些,他先回到饭厅,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挪到自己面前,坐下,慢慢吃。今晚的晚饭特殊,他方才是怕自己在,大家不方便谈正事,所以没出现在饭厅里。

可到了今日,也没什么好谈了。

浮光掠影的巴黎,这是法国最好的时代。

全世界的艺术家们都汇聚于此,在咖啡馆里聚会,在酒馆、在街边分享自己的艺术作品。红磨坊里夜夜笙歌,红色风车模型,高耸在天际的铁塔……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文人,后来描写法国,会称那时的巴黎是&ldo;一场流动的盛宴&rdo;。

而这些,都是别人家的辉煌。

国内报纸称上海是&ldo;东方巴黎&rdo;,也只是皇帝的新装,试问在巴黎,有没有租界?有没有法国人不能进入的种种高级场所?

傅侗文到谭庆项身旁,拽出椅子,落座。

他这半月像是在等花谢的人。

明知结局,不到签字日,仍不肯离去。

餐桌上的白葡萄酒是为夫人准备的,生牡蛎腥气重,配白葡萄酒刚好。他拿了细颈酒瓶,给谭庆项倒酒,是倒满的,这是中国人的倒酒方式。

待他要自斟时,谭庆项捂住了他的玻璃杯:&ldo;有家室的人了,你顾着点沈奚的心情。&rdo;

傅侗文笑笑:&ldo;我不喝,只是想敬酒。&rdo;

他拉开谭庆项的手,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他执杯,和谭庆项轻碰,明明没有喝,竟有了酒阑人散的目光:&ldo;今天是个值得敬酒的日子。&rdo;

&ldo;第一杯,要敬沈家,&rdo;他把满杯酒全倒在地上,隔着烛光,遥遥望着沈奚,&ldo;不是你父亲,我不会走上革命的路。&rdo;

沈家和谭庆项没交集,他听着,没倒酒。

傅侗文拿起酒瓶,再倒酒。

将满未满时,这瓶酒没了,他懒散地单手撑在餐桌上,够另一瓶没人喝过的红葡萄酒,把杯子填满。

&ldo;第二杯,敬侗汌,&rdo;他举杯,&ldo;是我无能,他走这么久,我却没做出什么大事。&rdo;

暗红的酒液被倾倒在地。

这回,谭庆项也随他敬了酒。

空杯再次满酒。

&ldo;这第三杯……&rdo;给谁呢?

不是没人敬,是死去的人太多。

&ldo;庆项,你没经历过维新,那也是一干好儿郎。&rdo;傅侗文问。

&ldo;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rdo;谭庆项笑,&ldo;谁没听过?&rdo;

&ldo;过去,有人劝过我不要掺和维新,&rdo;傅侗文回忆,&ldo;那是一位宫里的红人,他送了我一句话‐‐劝君莫作独醒人。&rdo;

其实中国没有独醒的一个人,只有早醒的一群人。

国土分裂日,同胞流血时,他被惊醒,发现身边已经站满了人。

&ldo;最后的酒……敬故人。&rdo;傅侗文最后道。

&ldo;敬故人。&rdo;谭庆项附和。

敬所有志士,那些为强我中华,收复国土而努力……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故人们。

两个异姓兄弟,同时倾杯,把剩下所有的酒,悉数倒下去。

真是荒唐的敬酒,人家是小杯倾倒,他们两个却举着大玻璃杯……水流汇聚,四下里全是酒。半个饭厅的地上全是酒,两人的皮鞋鞋底都湿了,她的鞋也是。

沈奚低头,看脚下的水流。她不想打扰他们,就着自己的杯子,也在小口喝着酒。她酒量不好,三两口,面颊就热烘烘的,眼里也蕴了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