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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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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贺仪掀开看,他发现自己除了张蝶生教的那几个拼音之外什么都不认识。那些字和报纸上的字一样,都稀奇古怪的,有方有长。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贺仪就缠着陈宏让他教他读拼音字母。

低年级的书都有拼音,贺仪把拼音练会了就开始拼汉字,读课文,组词造句。他学得很快,一天天都没别的事,就在屋里坐着看书。

陈宏天天回来提醒:&ldo;离书远点,别把眼看烂了,没钱给你配眼镜。&rdo;

贺仪却像海绵见了水一样往书里钻,他看书的时候总有一种撑过饥荒的人初次看到食物的疯狂。对学习也有着某种神圣的憧憬,像沙漠中缺少水源的植物一样,因为资源匮乏,甘愿将根扎进地下几十米。

书上的解释有限,贺仪有时候看不懂就抓住陈宏问,但陈宏其实也没上过几天学,他答不上来。干脆又给贺仪买了本旧字典。

北漂的前几年除了日子苦点,倒也没什么。

筒子楼里住得多是在附近打工的人,有几户年轻夫妻还带着小孩儿。每到下班时间,大人做饭,孩子放学,几个孩子穿着校服骑车回家了,他们背着书包疯跑上楼,又一窝蜂地跑下去。沉默了一整天的筒子楼就开始热闹起来。

每当这时候贺仪就会短暂休息一会儿,他有时候下楼扔垃圾,有时候去小卖部买东西,也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只是下去散散步。

他从不跟那些孩子说话。他觉得他们太幼稚,但他又常常远远看他们。那些男生在楼前的空地上玩玻璃珠,女生玩过家家。

贺仪常常想象王力那些人是怎么把他们哄走的,他在楼上听他们说话,观察着每一个人。

某天他下楼,有个女孩主动跑到他面前问:&ldo;你跟我们一起玩吗?&rdo;

贺仪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忙不迭跑开了。

伴随着对善恶的理解,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明白,那是种他一生都无法根除的愧疚。

他永远无法融入他们。

他一边从狭小窗户里窥视那群孩子的童年,又一边为另一群孩子祈祷‐‐那些被装进面包车,被关在毛坯房,被遗落在了遥远的深山里面的孩子们。

贺仪渐渐又茫然了。他将自己摘出来,一边是阳光灿烂,另一边满目疮痍。像是父母挂念子女一样,他不禁想到,那些被王力卖出去的小孩子们现在是不是也这么大了?

他知道楼下每个孩子的名字,知道王妙可和王诗琪形影不离,知道她们的妈妈在同一个车间上班,他知道杨含有个表弟,每次来都能教给大家玩新游戏。

他们在沙土堆上挖坑,在葡萄藤旁边画了一堆方格子,有段时间男孩女孩都买了橡皮筋……他们放声笑着,贺仪常常也能跟着笑出来。

他太了解那些孩子了,有时候不小心在楼道撞上,对方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ldo;我过一下!&rdo;

贺仪就会有种强烈的兴奋,他想说:&ldo;王子博你妈妈还没回来呢,不用着急!&rdo;或者,&ldo;你好王子博,我叫贺仪!&rdo;

但他从没说过。他感觉他和这些小孩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那天,贺仪看到一个更小的孩子,生面孔。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人家屁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