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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纬国口述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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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基本责任,在一般授责之下还有一个特定的授责,所以每一个职务都会产生一个责任,有了责任之后,权随责来,有多少责任就有多少权利,不必再等授权,也无须再等命令。形成制度之后,任何人都可以遵守,所以父亲高兴得如获至宝。起先我们还有一点争执,正在争执时,佣人刚好倒了一杯茶进来,我就以茶为例向父亲说明:“父亲如果授权给我喝这一杯茶,我爱喝则喝之,不爱喝则可以不喝,至于何时喝,如何喝,甚至不喝,都由我自己决定,假如父亲说:‘你负责把这杯茶喝掉,现在就喝掉。’我就没有任何选择,但是你既然给我这个责任,又不给我这个权,我如何去喝呢?我不就变成动辄得咎了吗?所以有多少责任就有多少权利。”

父亲那时候已经讲过一篇关于责任制度的训辞,责任制度就此开始。所谓责任制度包含了随责任一起来的权利,每个人的职责要在编制表上订定,凡是负何种责任的人,就有该种权利。责任制度是促进行政效率的重要观念,但是一般的长官都是爱权利不爱责任,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后来父亲在几次演讲中,都特别强调责任制度,最后就产生了行政三联制。实施行政三联制之后,就有计划地执行考核。这点在父亲的思想上非常重要,可惜在建军建制时,我们的高级干部未能完全了解,所以在推行时没有认真执行。直到民国六十四年,父亲过世前,还命令人事行政局颁布一份训辞《人事考核要领》———对于责任制有非常清楚的说明。

有关责任制度,父亲曾经提出六字要诀,也就是职、责、学、术、绩、效,在《人事考核要领》训辞中也有明确的披露。有何种职务,就产生何种责任,要完成责任,就必须具备学问,不仅是学问,还包括技术,最后检查成绩,看看有何效果。父亲说:“同样一件事情,第一、甲做好了,乙也做好了,成绩相同,但是效果不同;第二、甲乙都做得很好,但是甲面面俱到,乙却把人得罪光了,下一次连做的机会都没有。”我觉得父亲举这两个例子非常好,可以充分说明六字要诀。讲责任制度,六字要诀是非常重要的。而父亲从六字要诀中又产生出另一句至理名言———“凡任指参者,必先学得高两个阶层的用兵修养(凡任长僚者,必先习得大两个范围的工作学能)。”

(三)无形战力与有形战力

父亲曾经提出一个重要观念,即:“无形战力有三,一是学术,二是意志,三是纪律。”父亲毕竟是经过多年历练的人,再加上他非常具有理哲思维,所以能够提出这个重要观念,我觉得民主和专制的差别就在于长官有没有理智,他的思维理哲如果是科学的,这个长官就是好长官,没有什么危险性,就算是错了也一定有其不得已之处。父亲从来没有下过一个专横的命令,就是因为他具有思维理哲。他同时也要求我们要有行动理哲,行动理哲确立之后,便能增加不少工作效率。父亲还特别强调思维理哲是逆序式的,行动理哲则是顺序式的。以登高为例,登高时,一定是一步一步向上爬,不可能一步登上高峰,但是我们在思维时,一定是先想要不要到山顶,再退回来想如何到山顶,先建立条件、工具,成立部队,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没有做到前一步,就到不了下一步。但是,没有先做逆序式的思维,马上就做顺序式的施行,走到半山腰时才知道走错路,到那时,要退回来重头开始,既浪费时间精力,也失掉了时机。所以父亲强调逆序式的思维与顺序式的执行。而这些都需要以学术为基础,有了学术之后,先了解状况,再以学术分析状况,其决心才是客观的,才是有基础的、不会动摇的,否则就会把自己的私心放进去,这种计划一定是最笨的。所以父亲曾经指示我们:智慧的反面是自私。孟泽尔将军曾经对父亲说过德国参谋的一句座右铭———“无我”。因为“无我”,才能够对事不对人。

军制学(3)

父亲在与我谈话时,常常对于黄埔系的人“忠勇有余,而智能不足”耿耿于怀,所以父亲不断地举办训练班,派遣素质良好的干部出国留学,尤其是到德、日两国,因为这两个国家对于军事干部的培植非常严格,而且这两个国家的民风就是踏实。当年日本邀请德国军事顾问到日本训练军队,德国考虑再三,预备派遣有名的大将到日本,最后有一位迈克尔少校向参谋本部建议:“什么人都不必去,也不必带一本书,只要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参谋本部问他有何能耐,他说出一套理论来:“我们人派得愈精愈多,人家只学得点点滴滴,我一个人去,向他们说明军事学的道理何在即可,道理弄懂了,就一通百通。其他的是要日本人自己建立军队,而不是德国人去帮日本人建立军队。”这是父亲一直鼓励我们、叮咛我们的地方,要我们通理,要我们了解理则。他写过一篇训辞,内容提及西方的逻辑学就是我们的理则学,而我们的理则学更包含西方的逻辑学,更甚于西方的逻辑学。逻辑学只是演绎与归纳的方法,但是如果没有理则,就不能做到演绎与归纳。父亲鼓励我们要通理,所以我常常在想古人说过的一句话:“读书所以通理也。”究竟通些什么理呢?归纳起来有人之理、物之理、事之理,如果理不通,任何事情都无法实行。在历史的演进中,中国人逐渐地偏重到人之理,疏忽了物之理与事之理,而西方人则太偏重物之理,疏忽了人之理与事之理。中国人要恢复原有的理智,才能够真正通理,所以国父说:“学问救中国。”父亲则提出:“无形战力有三,一是学术,二是意志,三是纪律。”这是我与父亲多次讨论后所归纳出来的结论。当我们在讨论时,最为困扰的一件事情就是道德是否为无形战力,父亲说:“无形战力就是精神力,就是心理力,但是如果没有道德作基础,很难达到要求。”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没有把道德纳入无形战力中,因为道德太抽象了,很难评量。

后来父亲做了一次演讲,主题就是无形战力,讲稿的原始设计也是我写的。既然讲战力,就要先从有形战力说起,先讲五项有形战力,再讲三项无形战力。五项有形战力为侦搜力、打击力、机动力、后支力、指通力。三项无形战力,如果没有学术作为基础,就没有所谓的道德标准了,所以学术第一,如果没有学术,意志的发挥也变得毫无意义,而且不会持久。而意志有两种表现,一种是研判状况之后,下达一个决心,来表达意志,决心包括“六何”———何人(何力)、何事、何时、何地、何如、何为。前五何属于战术阶层,战略阶层则是何为,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甚至只要说明指派某个部队达成何种目的(何为)即可,其他都不必说明。古德里安元帅有一句口号,隆美尔也非常赞同,这个口号是“要把绿灯开到战场的尽头”。他们的做法是把最后的目标告诉部下,中间需要暂缓时,再开个黄灯,要部下停止时,才开红灯。我们中国的长官学问不够,无法做一个全程的策划,也不愿意把全程的计划告诉部下,部下走了一步之后,才告以下一步,所以一路都是红灯,等到长官研究之后,才接到下一个命令,但是长官又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决定,所以研判状况之后的整体性决心是很重要的。

第二种是状况有所变更时,是否要下达第二个决心,指挥官最困难之处就在于第一个决心是否要坚持到底,还是要即时调整决心,因为成与败就在于这一念之中,再加上如果情报系统不准确,或是拿到的情报报告不够及时,无法发挥作用,甚至于在制度上都要加以改革。这些事情,我跟父亲报告之后,他非常欣赏。本来是要一级一级呈报上去,我改成隔级呈报,举例来说,排长发现有敌人的五十辆战车之后,呈报给营长,连长在中间监听;连长如果不同意,再插进来表示意见,营长听了若干方面的报告之后,再加以研判,并向师长报告,同样的,旅长在中间监听,师部做了总研判之后,可以决定是否派遣反装甲部队迎战。部队反装甲武器与反装甲部队是两回事,部队里面所编装的反装甲武器,是属于战斗性质的,现在师里面的反装甲部队,则是属于战术性质的,即使武器一样,其性质也大不相同。但是我们在呈报的程序上,还是要逐级呈报,这种方式不但耽误时间,甚至还延误战机,使我方转而面临困境。现在已经步入机动作战的时代,但是国军整个的指挥方法却跟不上现代化的工具。不论战斗机动、战术机动或是战略机动,都与使用工具的技术有关,如果体会不够,连担任战斗员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军中的教育要重新来过。我在三十多年以前就已经向父亲提出建议,父亲也下令了,但是那群老将领无法体会父亲的意志,结果就一直拖延下来,再加上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经过参谋本部,任何事情都要请示参谋总长裁决,换句话说,我们一路都遇到红灯,他们也不愿意开绿灯。而且郝柏村当参谋总长时不仅将计划程序弄混,也将计划格式弄混了。正确的格式应该是先做远程计划,远程计划是目标研究,我们要先认识目标,所以先要有一个目标分析;中程计划是为了要达到目标而设计的预算计划;近程计划则是以现有的东西应变。但是郝柏村将计划程序改为先做近程计划,再做中程计划,最后做远程计划,有所谓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或是八年计划,完全不合乎思维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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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制学(4)

总而言之,不论任何事,事前都要告诉部下如何做,而且要让他完全能遵守,按照指示来做,不要等到事后用处分的方式处理。事后处分是消极的纪律,事前能够建立制度,有所规划,有计划命令、联络工具、控制方法,来维持一个有效的纪律,这才是具体的,而不是建立在人守不守纪律上。像当年的波斯湾战争,联军的部队都集中在科威特西方,作势要夺取科威特附近两个小岛,有一部分的部队从海湾两栖登陆,另一边则直接打进科威特。没想到一大堆部队在六个星期的飞弹攻势之后,仅仅只是等于我们攻击以前的炮兵准备射击,到了结束前两天才下命令把这些部队排成一条线,然后再按照史帝芬计划,像关门一样地从上往下关下来,这几个部队如果走快十五分钟,或是走慢十五分钟,部队之间就会交叉起来。这种计划一开始执行,就要具备行军纪律,然后等到陆上作战发动,就像关门一样关下来,前后只用了十个钟头,这场战争就打完了。即使是一场演习,事前经过无数次排演,要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是我们能够胜任的。懂得的人看门道,一种是IP(即出发点,事前已经有详细的时间表,先头部队在何时到达,时间如果晚一点,横方向过来的部队就会受到阻碍);另一种是RP(即分进点,分配部队达到地点)。这些在平时教育、部队训练、实际作为、时间管制、地图认识方面,都要注意。我到台湾后,时常向父亲提醒这些事,父亲去视察大演习时,也知道在IP及RP视察,父亲看了装甲部队之后,也非常满意。

有一次,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到台湾来视察,“国防部”原本预备做大演习,我提议让他看装甲兵部队,他到了我们的营房之后,我给他看了一张表,表上面写的是该周每一个单位、每位士兵应该做的事,我请他随便点一个营,他点了之后,原本这个营在演习场进行教练,我临时下令要他们回驻地集合。下达命令后,我就与那位总司令一起到驻地,看着部队集合,人与车分开,我所下达的科目是战备检查,总司令看到有些地方用石灰画一个框框,里面并没有车子,我向他说明凡是框框的地方就是“缺装”,应该要配属多少弹药,也都放置在该地。战备检查之后,我就下令:台北受到两个师的空降部队占领,本师(装甲第一师)从湖口立即向台北出发,到某地点与卫戍师取得联系,由卫戍师指挥,先头部队归营,立即出发。所有缺装的部分留下,自然有留守部队看管。我一吹哨子之后,部队就开始行进,我与太平洋陆军总司令一起坐上他的直升机,一路看部队的行军纪律。我事前已经派遣一位军官,乘坐一辆吉普车,赶到某地点,等部队正式到达后,下令演习终止。我则与那位陆军总司令则搭乘直升机回台北,参加在台北举行的酒会。在酒会中,那位总司令说:“我在美军里,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子的部队。”而且那位总司令在离开装甲兵营部之前,还看过官兵的营房,每一位士兵所属的箱子,也都放在一个房间里面,每个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由留守单位将箱子送回每位官兵的家中。他看了之后说:“这是美国所没有的。”父亲本人也看过几次装甲兵的演习,他对装甲兵可以说是完全放心。只可惜三军没有如此展开,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国军如果没有干部训练,而且平时又没有军官团、士官团的活动,不断地温故知新的话,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想要让军队变成一个活体,在制度上就要使每一个人能够主动下决心采取行动,不要事事等待上级核示,否则绝对动不起来。所以我们的教育标准,也就是父亲所说的:凡任指参者,必先习得高两个阶层的用兵修养。一个二等兵如果了解全排的任务,也了解自己在全排的位置,他就能主动配合全排的需要,否则他主动不起来,而且士兵之间也很难协调,所以一定要先知道整体,然后再做局部的工作。从前的观念是知道一点就要做很大的工作,这是不对的,但是我们要推展新的教育形态时,受到哥哥的阻难,因为他无法体会军以战斗为主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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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制学(5)

有形的战力之外,需要有无形的战力,才能使有形的战力变成行动、事实与结果,否则光有无形的战力,根本无法发挥作战能力。父亲是一个非常讲究思想论、方法论与工具论的人,而这些都是成之于人,所以他对急躁性的黄埔教育深感有所欠缺,虽然忠勇有余,但是毕竟训练时间不够。

(四)战备与战略修养

三军大学首先由美方引进C3IS;我把它改成我们的C3IS。美方所说的C3是指mand、Control、munication,而我加上去的C3则是Contact、Confirm、bat,而IS则是Intelligence System。美方的C3,我们翻译成“指管通情”制度,其实是错误的,美方的I应该是Information ,而不是Intelligence,我把System翻译成体制,因为System可能是软体(制度),也可能是硬体(工具),就好比音响设备吧,一组好的音响设备,需要具备良好的唱片、唱针、唱头、传音、接收、真空管、滤音、喇叭,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品质不佳,全部的音质就不对了。由此可知System是一个组织、制度。

以高射炮为例,它是在同一个时间内用很快的速度将很多炮弹射出,在立体空间中间,在同一个时间有很多炮弹爆炸,任何目标只要在同一个时间经过那个立体空间,一定会碰到爆炸的炮弹。这是一种思想。另外还有一种思想是,一发炮弹打上去,如果离目标太远,炮管立刻做修正,使第二发炮弹更接近目标,如果还太远,就再做修正,到第四发时,即使没有直接命中,但是距离已经很接近,炮弹爆炸时,炮弹里的钢珠及炮弹本身的破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