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剑冷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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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第1页)

,颐指气使。这十几年来,你父亲总是高高在上,不停地对我发号施令,动辄横加指责,稍不如意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还有你,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臭丫头,你一贯自以为是,飞扬跋扈,自觉高人一等,这些年来,你羞辱我的次数还少么?你要么把我当作练武的箭靶子,要么当作出气筒,动不动就拳打脚踢,而且总是怂恿你那帮追求者捉弄我、侮辱我……我十五岁那年,就发过誓,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但要你父亲死,而且要他身败名裂,乖乖把你送给我糟蹋……”

他的声音好似在毒汁里浸泡过一样,卢倩亭面色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两条腿直打哆嗦,过去的种种情形历历在目,恍惚觉得自己真是恣行暴虐,刁蛮任性,也不知伤害了多少人。她死死盯着陆元瑾疯狂的脸,颤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会让你伤心……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陆元瑾恶狠狠道:“像你这样的大小姐,还会去想别人会不会伤心?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都是一个德性,自私专横,不可理喻!你是个恶毒的臭丫头,谁都不会真心喜欢你的,你若不是生在卢撷英家里,一定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供千人骑万人踏……”

这话戳到了卢倩亭的痛处,她想起于怜香狎玩的姿态,不觉咬破了嘴唇,疯狂大叫道:“是,是,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这下你得意了,你开心了是不是!”

陆元瑾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得意,我就是开心,你能怎么样?”

卢倩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可以杀了你!”一抬手,匕首便送入陆元瑾胸口,呆了半晌,又刺一下。

陆元瑾惊愕地瞪住她,眼珠渐渐突出,他本想激怒她,兴许还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谁想适得其反,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锋利的匕首在他骨肉间摩擦,痛彻心扉。他像一个空麻袋似的倒在水洼里,血流了一地。

卢倩亭眼神空洞,盯着漫开的鲜血,梦呓般道:“我杀死他了,我总算杀死他了……”可是陆元瑾恶毒的诅咒犹在耳边回荡,她失魂落魄,伫立半晌,双手捶地,放声大哭,哀呼道:“没有人喜欢我,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突然一跃而起,狂奔离去。

冷雪雯吃了一惊,本来想追,想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远处城楼上两盏风灯摇曳出一点昏黄的光晕。

江逸云站在旷野中,凝神注视着一朵白色的花,那花默默散发着馥郁的馨香,在淡淡的月色中幽然发光。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长鸣,一只苍鹰在空际盘旋翱翔。

他眼角瞥见一条人影鬼魅般飘来,霍然转身,看到一个头戴鬼头面具的碧衣人。此人身材高大,衬着那副诡异的面具,当真有说不出的森严威武。在他后面很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站着一个白衣人。

江逸云淡淡道:“我们又见面了。”死神练孤舟慢慢道:“你很守时。”江逸云道:“这是应该的。”死神道:“你知道是谁要我杀你么?”江逸云道:“不知道。但我不准备相信你的话。”死神道:“哦,这是为何?”江逸云淡淡道:“我记得你常常对你要杀的人信口开河,乱编故事。”

死神怒笑道:“岂有此理!”江逸云静静道:“我若没有猜错,你大约想告诉我,要你来杀我的人正是明日巳时准备与我决一死战的于怜香。”死神委实吃了一惊,江逸云如此敏锐,如此善于洞幽烛微,的确是他始料未及。他怔了一怔,淡淡道:“想不到你如此多心。”

江逸云道:“一个人处于我现在的境况,都会多心的。”死神道:“你既然知道我准备假于怜香之命来杀你,为什么还要来赴约?”江逸云道:“那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实在该死。”死神冷笑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江逸云道:“不知道,试试吧。”

死神点头道:“好得很,好得很,像你这样的人,我也觉得该死得很。”说着慢慢靠近,一面漫不经心地走着,一面暗中调动体内的真气。

他的功力已臻化境,信手一挥即可置人于死地。但此刻的对手是江逸云,对于这个十二岁就领袖江南黑道,十八岁就独当一面、力克密宗六大高手的可怕敌手,他不仅需要出神入化的功力,更需要一种高度的和谐。当他体内外的一切都能达到和谐的极致时,他才有克敌制胜的力量。

江逸云伫立不动,神情闲散而潇洒,令人莫测高深,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是否同外表一样镇定自若。他似乎根本没把死神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地站着,似笑非笑,倒像在迎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全无戒备。因为无戒备,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似乎从任何一个部位抢攻都可以取他性命。但破绽太多,对手反而更要慎重考虑如何下手。在他看似不堪一击的每一个破绽前,其实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叫人无可措手。

死神走到江逸云面前一丈处,停了下来。他体内真气如海水注入百川之中,四通八达,无所不至。他的意志与肉体达到最完美的结合,他的头部、躯干、四肢和筋骨都显得异常强劲有力。他脚步停顿,暗中催动的内力也在这一瞬间凝滞。在这种凝然不动的假象后面,正蕴蓄着最活跃、最旺盛的生命力。他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一触即发,一发便不可收拾。他只是为了寻求更可怕的速度和力量才停顿下来。

一时间他变成了一尊没有活力的雕像,这时候去攻击他,似乎十拿九稳。但江逸云并没有这么做。他知道这只是个圈套。此刻死神无形的精神和意志已超脱有形的躯体,无限的力量已超越有限的空间,这时候去攻击他,无异于自寻死路。从死神脚步停顿的瞬间起,便开始了他们真正的决斗。他们进行的并非力与力的搏击,肢体与肢体的争斗,而是心与心的抗衡,意志与意志的较量。

沉沉的夜色给人一种毁灭后转眼即归虚无的感觉,给人以一种天崩地裂和生灵俱灭的感觉。大地似已不存在,使人感到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存在。在无边无际、捉摸不透的黑暗里,似乎有一种活生生的却给人带来死亡和灾难的东西。

两人都化做一片空灵,与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们彼此互相凝望,死神的目光变幻不定,像一个骚屑不宁的广阔无垠的汪洋大海,深不可测,遍布着滚来滚去、时聚时散的波浪,掺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神秘和恶意。江逸云的目光却深幽清逸,里面有一种使人栗栗危惧却无从揣摩的意志。

那白衣人在混浊的空间中仿佛听到低沉的嘈杂声,看到许多一闪即逝的怪影,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想逃跑,两条腿却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他想喊,可舌头却僵在喉咙里,他把嘴张大到极限,也只能发出一缕游丝般的声音。

死神双臂下垂,手指半弯,指节发白,显然运足了力气。他眼里跳荡着妖异的火焰,一束束,一道道,像在海面蜿蜒游动的闪电。江逸云一手下垂,一手半握空拳,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恰如寒夜里的星光,给人以温暖和力量。

白衣人脚底的土层开始塌陷,他的小腿渐渐没入地下,他竭尽全力想喊叫,怎奈他的咽喉像被妖魔扼住,发不出声。他整个人就像被魔咒定在地里似的,无法动弹,一种可怕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来,把鲜血从他体内挤压出来,沿着双眼、鼻孔、嘴巴和耳朵汩汩流出。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战,生与死,刚与柔,强与弱,巧与拙,动与静,虚与实,互相依存、包容在这一战中。

远处城门上的风灯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个白色空壳在风里飘来荡去,犹如坟头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