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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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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有的人是这样的。”他答道。然后他用着一种利落的,讽刺的口气说:“但是,你自己呢?你自己不是个孤寂的人么?” 康妮听了有点吃惊,沉思了一会,然后答道:“也许有点儿;但并不是全然孤寂着,和你一样!”

“我是全然地孤寂的人么?”他一边问,一边苦笑着,好象他牙痛似的,多么做作的微笑!他的眼睛带着十分忧郁的、忍痛的、幻灭的和惧怕的神气。

“但是,”她说,看见了他的神气,有点喘气起来:“你的确是孤寂的,不是么?”

她觉得从他那里发出了一种急迫的求援,她差不多颠倒了。 “是的,的确!”他说着,把头转了过去,向旁边地下望着,静默着,好象古代人类般的那种奇异的静默,看见了他冷淡她的这种神气,使康妮气馁了。

他抬起头直望着她,他看见一切,而且记住一切。同时,象一个深夜哭喊的小孩,他从他的内心向她哭喊着,直使她的子宫深处都感动了。

“你这样关心我,你真是太好了。”他简括地说。

“为什么我不关心你呢?” 他发着那种强勉的、疾嘶的、常嘶声的苦笑。

“啊,那么……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他突然问道,两眼差不多用催眠力似地疑视着她。他用这恳求;直感动到她的子宫深处。

她神魂颠倒地呆望着他,他定了过来,在她旁边跪下。两手紧紧地扭着她的两脚,他的脸伏在她的膝上,一动也不动。她已完他地迷感着了,在一种惊骇中俯望着他的柔嫩的颈背,觉着他的脸孔紧压着她的大腿。她茫然自失了,不由得把她的手,温柔地,伶悯地放在他的无抵抗的颓背上。他全身战栗起来。 ‘跟着,他始起头,用那闪光的,带着可怖的恳求的两眼望着她;她完全地不能自主了,她的胸怀里泛流着一种对他回答的无限的欲望,她可以给他一切的一切。

他是个奇怪而娇弱的情人,对女人很是娇弱,不能自制地战栗着,而同时,却又冷静地默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在她呢,她除了知道自己的委身与他以外,其他一初都不在意了。惭渐地,他不战栗了,安静起来了,十分安静起来了。她怜悯地爱抚着他依在她胸前的头。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吻着她的双手,吻着她的穿着羔羊皮拖鞋的双脚。默默地走开到房子的那一边,背向着她站着。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然后,他转身向她回来,她依旧坐在火炉旁边的那个老地方。 “现在,我想你要恨我了。”他温和地,无可奈何地说道。她迅速地向他仰望着。

“为什么要恨你呢?”她问道。

“女子们多数是这样的。”他说,然后又改正说:“我的意思是说……,人家认为女于是这样的。”

“我即使要根你,也决不在此刻恨你。”她捧捧地说。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应该是这样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他悲惨地叫道。

她奇怪着为什么他要这样的悲惨。“你不再坐下么?”她说。他向门边望了一望。

“克利福男爵!”他说,“他,他不会……?”她沉思了一会,说道:“也许!”然后她仰望着他,“我不愿意克利福知道 ……,甚至不愿让他猜疑什么,那定要使他太痛苦了。但是我并不以为那有什么错处,你说是不是?”

“错处!好天爷呀,决没有的,你只是对我太好罢了…… 好到使我有点受不了罢了,这有什么错处?”

他转过身去,她看见他差不多要哭了。

“但是我们不必让克利福知道,是不是?”她恳求着说, “那一来定要使他太痛苦了。假如他永不知道,永不猜疑,那么大家都好。”

“我!”他差不多凶暴地说,“我不会让他知道什么的!你看罢。我,我自己去泄露!哈!哈!”想到这个,他不禁空洞地冷笑起来。她惊异地望着他。他对她说:“我可以吻吻你的手再走吗?我想到雪非尔德走一趟,在那儿午餐,如果你喜欢的话,午后我将回这里来喝茶,我可以替你做点什么事么?我可以确信你不恨我么——你不会恨我罢?”他用着一种不顾一切口气说完这些话。

“不,我不恨你。”她说,“我觉得你可爱。”

“啊!”他兴奋地对她说:“我听你说这话,比听你说你爱我更喜欢!这里面的意思深得多呢…那么下午再会罢,我现在要想的事情多着呢。”他谦恭的吻了她的两手,然后走了。

在午餐的时候。克利福说:“这青年我真看不惯。”

“为什么?”康妮问道。

“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他时时准备着向我们攻击。”

“我想大家都对他太坏了。”康妮说。

“你惊怪这个么?难道你以为他天天干的是些好事么?”

“我相信他是有某种宽宏慷慨的气量的。”

“对谁宽宏慷慨?”

“我倒不知道。”

“当然你不知道啊,我恐怕你把任性妄为认作宽宏慷慨 了。”

康妮不做声,这是真的么?也许。可是蔑克里斯的任性妄为,有着某种使她迷惑的地方。他已经飞黄腾达了,而克利福只在匍匐地开始。他已用他的方式把世界征服了,这是克利福所求之不得的。说到方法和手段吗?难道蔑克里斯的方法和手段,比克利福的更卑下么?难道克利福的自吹自擂的登台术,比那可怜无助的人以自力狰扎前进的方法更高明么?“成功”的财神后面,跟着成千的张嘴垂舌的狗儿。那个先得到她的便是狗中之真狗!所以蔑克里斯是可以高举着他的尾巴的。

奇怪的是他并不这样做。他在午后茶点的时候,拿着一柬紫罗兰和百合花回来,依旧带着那丧家狗神气。康妮有时自问着,他这种神气,这种不变的神气,是不是拿来克敌的一种假面具,他真是一条可怜的狗吗?

他整个晚上坚持着那种用以掩藏自己的丧家狗的神气,虽然克利福已看穿了这神气里面的厚颜无耻。康妮却看不出来,也许因为他这种厚颜无耻并不是对付女人的,而是对付男子和他们的傲慢专横的。蔑克里斯这种不可毁灭的内在的厚颜无耻,便是使男子们憎恶他的原因。只要他一出现,不管他装得多么斯文得体,上流人便要引以为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