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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郯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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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高宗藩只记得在入门拜师时,拜的三代师尊,师太祖是王顺山、师祖是刘守庆、师父是李锡度。由于当时还小,给师父磕的是三个头,给师祖、师太祖磕的是四个头,他不懂这“人三鬼四”的规矩,所以也不知道师爹和师太爷都已去世,就问:“现在师爹在哪里?”

“唉,作古啦!”

高宗藩不懂什么叫作古,还要问。王传善比他大几岁,已明白了,就趴在他耳朵上小声说:“死啦!”

“唉,提起话长,”李老师感慨万分地说,“你们要想知道,我就边走边说给你听听吧!”

你师爹刘守庆乃是码头有名武师王顺山的得意弟子。他从小学武,功夫超群,特别是一杆大枪,被他使得神出鬼没。郯城县挂子行的朋友们都尊敬他。他人虽穷却仗义疏财,谁要遇上什么难事或麻烦,都喜欢找他排解,好像他就是为了别人活着似的。

这天一个青年来找他,进门就哭,问了半天也不说话。刘守庆把眼一睁说:你信不过俺还来找俺干啥,有话就说嘛,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他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位青年管刘守庆叫表叔,是刘守庆表哥的儿子。由于家境贫穷,三十岁出头,才好不容易说上个媳妇。别看这姑娘出身贫寒,却长得端端庄庄的,针线茶饭又是一把撩成,婚后小夫妻恩恩爱爱,父母也很高兴,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这天合当有事,勤劳的小媳妇天没亮就起床把全家人换下的衣服洗出来了。太阳一露出红红的笑脸,她就在门前两棵大杨树上拴好绳子晒衣服。刚过门不到一个月的新媳妇,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裤和绣鞋,那喷薄而出的旭日光辉,洒在她的身上,把她映衬得格外娇美艳丽。

此时,本庄有个地主少爷溜鸟回家正从这里经过。行走间抬头一看这水灵灵的小媳妇,他顿时好像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动半寸脚步了。小媳妇先时光顾往晾绳上理衣服,后来突然间发现有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吓得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少爷急忙喊:我是某家的少爷,老爷让我来喊你今天去洗一天衣服。说完拎着画眉笼子,吹着口哨,悠哉游哉地踱着四方步子走了。

真是财主动动嘴,穷人跑断腿,谁叫欠着人家的租子呢?小媳妇只得去这个地主家。

少爷一听说小媳妇进了他的家门,顿时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简直就要飞起来了。他穿着一件银灰色葛丝绸长衫,罩着一件猩红杭缎的马夹,头上除去了礼帽,两边分的短发油光乌亮,脸上还涂了不少据说是又能增白,又能去粉刺的美国洋粉,活脱脱是一个土财主、洋学生。他一出现,众佣人立即识趣地走开了。

据说孔雀开屏是雄雀以其华美取悦于雌孔雀的,少爷此时也正是这个心情。他围着小媳妇的洗衣盆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惜白白浪费了许多感情,小媳妇毫无反应,连一眼都没看他,只顾埋头洗着盆里的衣服。

少爷见四下无人,拦腰一把抱住小媳妇,吓得她拚命挣扎。少爷平时见惯了温顺的女人,她越是挣扎他越感到有刺激,不仅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还把那张臭哄哄的嘴巴往她脸上凑。小媳妇看着那煞白的脸、红红的眼和刮得青乎乎的嘴巴,又气又怕又恶心。情急之中她扬手一挡、一抓,霎时少爷的脸上现出几道血痕。

“来人啦,”他气急败坏地大喊,“把这个不识抬举的臭婆娘拉出去狠狠地打!”

傍晚,鸡上宿、羊归圈了。一家人眼巴巴望着新媳妇还没会来,急得嗓子眼儿里冒烟,做丈夫的只好去地主家找她。

进了高门楼大院子,只见少爷正在逗叭狗。他一踢,那狗便就地打个滚,还把尾巴摇上几摇引得少爷开心地哈哈大笑。地主少爷玩得正开心,突然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个人,就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俺媳妇来给府上洗衣服的,天晚了,俺接她回去。”

“行了,行了,”少爷不耐烦地说,“在马棚里,你去带吧!”

他忙不迭地跑到马棚里一看,媳妇是见着了,可再不是那活泼可爱的媳妇,梁上挂的却是一具脱光衣服还没僵硬的尸体。

刘守庆得知表侄媳妇被活活打死的消息后,虎目中落下泪来。

事后三天的上午,少爷骑一头大青驴,带一个赶脚的长工进城。

刚走到庄外的官道上,突然从高梁地里窜出个人来,大喊一声“站住!”少爷一看,认得是刘守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答话,掉转驴头,猛加一鞭,没命地逃跑。刘守庆岂肯放过,大枪一抖一个箭步窜了一丈多远,——枪扎了个正着。那少爷翻身掉下驴背,刘守庆见他后心有一朵碗口大的梅花,怕他不死,竖起枪又连戳了十几枪,眼见他无论如何也吃不成阳间饭了,才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一片青纱帐中。

那个长工牵了驮着少爷的大青驴,并没有急着赴回,而是慢慢腾腾地回去秉报老爷。他平时也恨透了少爷,回去的晚,是想让为民除害的刘爷跑得远远的,不能落到地主老儿之手。

好心的长工徒劳了,刘爷没跑,他在水沟里洗净了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就回家了。他恪守中华民族的信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汉做事好汉当。

“师爹真要给他抵命么?”王传善和高宗藩担心地问。

是的,刘守庆真的打算抵命,不然他怎么不跑呢?

地主一听说儿子被刘守庆杀死了,先是呼天抢地地嚎啕了一通,马上就想到了打官司告状,拼着花些钱,也要为儿子出口气。

县官接到案子后,一来是人命关天,二来是看了“钱”大哥的面子,不敢怠慢,立马发签子抓人。接签的无非是当班的捕快张、王、李、赵四位。

张、王、李、赵四人在这郯城县吃“六扇门”的饭也非止一日,对刘守庆早有耳闻,因此不敢造次。

下午四五点钟光景,刘守庆收拾了几个小菜,坐在屋当门自斟自饮。他心想,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也没几天过头了,反正“该死该活鸟朝上”,出了这口鸟气,心里就舒坦,砍掉了头不过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