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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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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启禀大王,楚公主驾到!”

“快快有请!”

听得越王允常一声有请,楚国公主季菀偕文种、范蠡款款入招贤馆内,越王父子下座迎候,双方见过礼,勾践细观之,见那季菀果然不愧是大国公主,虽然处于国难当头,仓皇出逃的境地,却不失风范,依然是端庄娴雅,仪态万方。那文种、范蠡虽说是书生打扮,前者临危不惧,举止娴雅,后者沉笃稳健,处惊不乱,勾践暗暗称道。而楚国君臣一见勾践也暗暗称奇,这突然冒出来的太子虽是一身玄装,却是英气逼人,尤其是一双鹰目深不可测,有着一种慑人的威力。

“某勾践,陪忝太子之位,在外经年,刚回国便能见到楚邦友人,不胜荣幸!”

“王儿听说楚国来了王室中人,十分高兴,急着要见你们,你们年轻人不要拘泥,大家一起坐。”允常热情邀请楚君臣入座。

楚公主谢座,道:“楚室不幸,遭到吴军洗劫,赖越王仁慈,允我等天涯亡命人在此苟延日久。今太子又待客有礼,将我等奉为座上之宾,季菀好生感激……”

越王允常忙制止了楚公主季菀的话头,喟叹道:

“公主不必客气,楚越间因夹着吴国,虽说以往交往不多,却不时同受强吴侵袭。然越乃蛮夷小国,不能与荆楚大国并列,蛮荒之地,见识浅陋,对天下局势知之甚少,愿公主和二位先生毋吝赐教。”

季菀是位聪明颖悟的女子,她长于宫闱,不仅知书达礼,还酷爱琴棋书画,由于自幼受母后孟赢的宠爱,在大楚宫中早早就阅读了大量的简牍、奏章和书籍,所以她年刚及笄就博古通今,且出口成章,擅长作诗,故有“女先生”之称。此次她来到越地,自知要想说动越王出兵救楚,不能像普通女子一样忸怩作态,不然,在别人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丧魂落魄、哭哭啼啼的庸俗之辈,那么,在越国父子眼中,楚国不过尔尔,想到自己是楚王室的公主,肩头使命不轻,虽一介女流,却是被困在楚宫内母亲王太后和出逃兄长楚昭王的使节。想到这里,季菀轻嗽一声,正色道:

“自武王伐纣、成王定鼎,进为中原共主,至犬戎颠覆西周,历时三百四十余载。此期间,周室建立了宗法礼教之泱泱大国;建立了井田制度,督使国民力役务农;扫除了原先氏族为基础的散漫混乱军事组织,建立了以周室为荣之军事组织,实可谓上古以来最开明的政体。此时的周室,中枢坚强,纪纲整饬,所封一千二百余诸侯国,无一不奉命惟谨,此中原盛治之际也。

“然而,周室延至幽王继位,‘三川竭,岐山崩’,黎民百姓颠沛流离,周幽王又听信谗言,政事颓废,宠褒姒而废申后及太子宜臼,周室从此不宁。太子宜臼逃至申国后,引狼入室,联合犬戎进攻幽王,大掠王都镐京,杀幽王于骊山脚下,西周从此结束。”

“幽王既死,宜臼(平王)在犬戎犯京中即位。平王为避犬戎骚扰将帝都从镐京东迁到洛邑,希冀重振王威,终然因有杀父之嫌,不少诸侯内心不服,从此不听号令,周室共主之威失去,遂导致今春秋诸侯争霸之局势。”

季菀短短一席话,囊括周王朝从强盛到衰落数百年历史,一个纤弱女子能如此精辟透彻、头头是道。越王父子暗暗吃惊。

季菀话刚落音,文种站了起来,接口道:“自平王东迁洛邑之年起,至周嫠王三年齐恒公称霸迄今,三百余年来,中原一片混乱,诸侯以齐、晋、秦为首,互相残杀,自相兼并。而此三国仗各占中原北东西之一角,据山河之险,占地利之便,为争霸而纷扰不休,中原殆无一片宁土。彼已将祖宗开国时周公所创‘礼治’一概遗忘。始想春秋初期尚存诸侯国一百六十余国之多,迄今仅剩十余国,可见内乱之烈是何等之激烈!

“盖中原既以人心散失,形势岌岌可危,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先世鬻熊乃周文王之师,其子孙自当效祖先匡扶周室,入主中原,故自成王封楚以来,传至楚庄王时,入侵中原,耀兵王畿问九鼎大小轻重,真煊赫不可一世。纵观楚与中原抗衡,历时一百五十余年,不料晋派遣楚之叛臣巫臣至吴国,教吴以车战步战之法,结成晋吴联盟以对付楚,使楚入主中原之势受挫,如今吴又启用孙武、伍员、伯豁,先是击楚军于柏举,继而攻入楚之郢都,令楚元气大伤,若无盟国出手相援,莫说图霸中原恐复国亦无望矣!”

文种是个明智的人,大势已去,他知道此时对楚国的局势毋须隐瞒,因此,采用了直言不讳的方法,其目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范蠡待文种言毕,长身起立,双手一拱道:“范某虽是楚人,在楚无意仕途,喜周游列国,广交朋友,此次随好友子禽(文种字)护公主来此,实是激于义愤,布衣之士,今以一介平民之身份在此说上几句。”

允常笑道:“先生不要自谦,有何高见,说出来听听,寡人洗耳恭听!”

范蠡道:“在王纲失坠,诸侯纷争之际,贤智之士守一隅之地并非上策,依范某之见,唯有称霸中原,复兴中枢,敬服王命,奉扬天子,方能绥服列国一匡天下。”

勾践默默听来,至此一双鹰目异彩大放,沉声道:“勾践顿首请教,如何能如先生所说?望请教我。”

范蠡一笑道:“依范某之见,此次吴攻破楚都,纵然楚日后有望复国,其锐气必已大减,无望再有入主中原,而代之而起的必是吴国。阖闾虽英武善战,却不能持高远之节,乃志短虑浅之人,不足以谋大事矣。彼虽人才济济,可惜君臣俱骄奢淫逸,此次入楚已见一斑,将功败垂成矣!吴越虽说同风共俗,越却遵守盟约,从未侵犯过邻邦。国君开明,朝纲整饬,诸侯胸怀美德,百姓懂得各自守分,目下国力虽不及吴国,但只要楚越结盟,同抗强吴,霸业创立,非越莫属!”

勾践长叹一声道:“范先生有所不知,越国临海而居,地广人稀。纵有逐鹿中原,匡扶周室之志,惜无贤臣辅佐,亦是枉然。”

季菀浅浅一笑道:“文、范二位先生已长留越国,辅佐大王了。”

允常颔首笑道:“是啊,孤已拜文种、范蠡两位先生为上大夫。这半月来孤依两位先生计策,佯装有病,其实是麻痹石买而已。”

勾践闻言,大出意料。

“今晚各位所述,真乃金石之论,践儿,孤能得二位贤臣辅佐,实越国之幸。也是王儿你之大幸也。”允常喜得合不拢嘴。而此时的季菀悄悄向勾践瞥了一眼,见父子俩因得到文种、范蠡喜不自禁,不由暗自说:楚越结盟,从此牵制吴国的便是越国,自己奉母命来越的使命总算没有辱没。但自己的归宿又在何处呢……

楚越结盟,一拍即合,其实都有自己切身关联。是夜,越王召见楚人毕,做父亲的便不厌其烦地谆谆教导勾践,以便儿子尽快了解局势,担起治国重任。

“周自入主中原,历时数百载。延至春秋时期,尽管诸侯国内讧不断,兼并激烈,但却打出”尊王攘夷“旗号,对于周边异族如北方之戎族、狄族,南方之荆楚,凡有入侵者,或一概排斥在外(亦有被同化的),或共起抵御。”允常所谈,从中原与周边异族关系入手,以开导儿子。

“戎狄蛮荆,难道对中原威胁如此之大?”勾践问。

“处于中原周边之异族,始终是中原民族之诤友,彼此有分有合。在中原民族强盛时代,周边民族慑服声威,甘心俯首,殆至中原民族衰颓,便趁机入侵,相传从尧舜时代起就干戈不休,故禹有征三苗之说,其实我们祖先的战功也是非常显赫的。”

“楚吴同系荆蛮,缘何处于中原的晋国助吴而抗楚?”

“这个么?说来话长!”允常捻须想了想说:“楚祖先受封于长江上游之丹阳,后渐渐向东,遂成泱泱大国。楚一向是中原劲敌,百余年来争战不息,吴是后起新兴强国,与楚抗衡。其争斗起于吴王寿梦二年(前584年),迄今已六十余年,其间楚越曾结成盟国,在吴溯江伐楚时,使间剌死吴王余昧。对于吴楚两国入侵中原,按‘尊王攘夷’之说,原无轩轾之分。然吴在军事外交上胜楚一筹,在外交上,吴处处以保护东夷民族者姿态出现,故两国交战中吴到处受到欢迎;在军事上以智取胜,借楚周边小国之力,迂回进军,正因如此。在进军大别山这蛮夷人出没之区直捣楚国郢都,一时不少小国为其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楚百余年来与中原抗争所并灭之国达六十余国,却在与吴作战中,先是在‘鸡父,之战中受挫,继而吴以五战五捷之势,直捣楚都。其中,中原大国,尤其是晋国是鼎力助者。”

“为甚争战不休?其意何为?”勾践茫然地问。

“楚北伐中原,意在称霸,吴、楚之战却不同,两国乃争夺土地而连年战争不断。”

“夺地之战?”

“是啊,自楚先王熊渠开拓长江中游东至越章以后,争夺桐柏山、大别山地区,后步步蚕食,东进淮河及东夷之地,这一来与居于长江下游的吴国相遇,彼吴国的势力其时正向淮河流域发展,两强相遇,哪有不争之理。”

“原来是这样的。”勾践若有所思,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