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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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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1页)

可是罗斯福到底有什么打算,确也使人摸不透。吉姆·法利懂得及时引退,他跑到阿拉斯加,唉声叹气地说,“这一回垮啦!”拿政界老例来权衡,总能这样干确乎是要垮的。关于罗斯福这样一位全国性政党的领袖,普遍都认为,在所有入主白宫的政治人物中他是门槛最精的,这时却自寻烦恼。在中期竞选运动中,重要的是当地人望,并不是全国性的政策,而且所争论的也往往是地方性问题。1938年,这类问题之多,叫人眼花缭乱:宾夕法尼亚州有官场舞弊问题,加利福尼亚州有州定退休金计划问题,密执安州有静坐罢工问题,罗德岛州有赛马场丑闻问题,马萨诸塞州有贪赃枉法问题,新泽西州有土豪把持政党问题,各地又都有工潮,而在康涅狄格州吵闹得欢的则是一项革命性倡议,要花一千五百万元筑一条有四条车道的风景公路,通过格林威治、斯坦福德、新坎南、诺沃克、韦斯特波特,费尔菲尔德、特朗布尔等大小市镇。詹姆斯·麦格雷戈·伯恩斯说得好,“总统亲自出马,到各地为竞选运动抵挡头阵,这可不是维系总统统帅地位的办法。”

可是在罗斯福看来,这次竞选运动非同寻常。自从最高法院斗争以来,他就一直计划重新划清两党阵线。保守分子多数是共和党人,让保守分子都到共和党那里去吧。民主党呢,他觉得应该成为自由主义的工具。他准备以全国拥戴的和平时期英雄人物的身分,不惜栖性自己的个人威望,去进行巨大的政治改革。在运动的初期,情况是鼓舞人心的,他的名望丝毫未减。所到各处,欢迎群众之多空前未有。俄亥俄州马里塔镇有个老妇人跪下来,用手掬起总统踩过的尘土。爱达荷州火车必经的一个幽静的湖边,有人亲手垒了一个小平台,树起两面国旗,总统座车走过,他就在国旗中间立正,举手行军礼。

“快活人”钱德勒在车站迎候总统,当场受辱。这位先生脸皮很厚,打主意想沾总统的光,人们就差把他从专列后面瞭望车的平台生踢硬拖下来。他被赶下车后,总统当着群众,还着实轻藐地瞪了他一眼,肯塔基州人民由此心里就明白总统属意谁人。总统到得克萨斯州时,对众议员林登·B约翰逊和莫里·马弗里克表示垂青。至于曾经反对改组最高法院的参议员汤姆·康纳利,罗斯福则任命他所讨厌的一个本州人为联邦州级法院法官,而且当着他的面在专列后面瞭望车的平台上公开宣布。这么一来,康纳利给气得差不多语无伦次。在俄克拉何马、科罗拉多、内华达、加利福尼亚各州,总统对他所中意的候选人表态较为慎重。内华达州参议员帕特·麦卡伦原为总统所恶,却比钱德勒高明,下死劲挤到了总统的身边。整个说来,总统这次外科手术很是成功,所以在结束旅行,登上“休斯教”号军舰时,春风满面。在重要的竞选中,包括肯塔基州的,总统所支持的候选人都取得胜利。麦卡伦仅仅勉强入选。至于那些无关重要的选举。总统没有用自己的威望表示支持过什么人。

这时他准备出马大干一场了。在佐治亚州巴恩斯维尔市,他在车后平台上当众对参议员沃尔特·乔治恶眼相加。最后说他不配留在党内。乔治当即声明:“总统先生,今天你竟利用这一机会来对我的民主思想表示怀疑,挑剔我的政治经历,我深感遗憾。我正式表示接受你的挑战。”罗斯福反而不加思素地回答说,“我们还是保持友谊吧。”在场的其他佐治亚州民主党人战战兢兢,担心这样针锋相对,怎样才能不致于殃及自身?罗斯福坐火车住北走,又把南卡罗来纳州的“棉花艾德”·史密斯和马里兰州的米勒德·泰丁斯整治一顿。在9月上旬,他花两天工夫抨击泰丁斯,直斥此人“既利用罗斯福的威望,又借助共和党保守派朋友的金钱,两边沾光”来进行竞选。到了纽约州,他痛斥众议员约翰·J。奥康纳,这人的兄弟虽然多年前跟罗斯福合伙开过律师事务所,他本人却利用众议院法规委员会主席的地位,对新政法案诸多阻难。

人民投票的结果是罗所福的灾难和耻辱;唯有这一次,可以说他在选举中惨遭挫败。他想打入政治冷宫的十个人,只有奥康纳一个垮了台,而这还由于跟他竞选的人很有个人魅力,又有拉瓜迪亚,霍普金斯、科科伦和民主党当地头目爱德华·J。弗林为其后盾。所有其他的人,包括泰丁斯、乔治和头脑陈旧的史密斯,都是以绝对优势当选,甚至大获全胜。具有其独特面貌的南方民主党,现在成为一股很大的势力。后来肯尼迪总统在1962年叹息地评论说:“实际上从1938年以来,有些民主党人二十五年来一直是同共和党投一样的票的……所以我们每逢立法方面有争议,就很难取得实际的多数票。”

1937年11月,力保地位的民主党人和恢复青春的共和党人在大选中短兵相接。保守派击败的民主党议员,有宾夕法尼亚州的乔治·厄尔,威斯康星州的菲立普·拉福莱特,密执安州的弗兰克·墨菲。【由于工会照顾自己的人,墨菲被派为最高法院法官。】新当选的共和党议员有俄亥俄州的罗伯特·A。塔夫脱和约翰·布里克,马萨诸塞州的莱弗里特·索顿斯托尔,还有纽约州的托马斯·杜威。杜威曾与莱曼竞选纽约州长,几乎得手,人们已经说他1940年大有荣任总统的可能。虽然国会两院仍由民主觉多数控制,自由派在众议院的力量已经减半(林登·约翰逊当选,可是马弗里克落了选)。总计起来,那两年前似将继辉格党之后寿终正寝的共和党,竟赢得了十二个州长和八十二个众议院席位,并增加了八个参议院的席位,原任参议员的共和党人一个也没有落选。

在选举结束后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有人问总统,“你会不会碰上两党联合的反对派?”总统说看来不会。提问题的记者说,“我看是会的”,别的记者都笑了。总统故作神秘地评论说:“有些树长得离森林太近了。”

确实如此。向自由的领袖挑战的已不在美国,而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彼岸,在德国和日本。早在1935年圣诞节,罗斯福就写信给巴鲁克说,“我为世界大事忧虑,仍远过于国内问题,包括大选问题。”现在经过两次大选,他更是忧虑倍增。美国绝大多数人还是抱孤立主义思想,要唤醒他们提防远隔重洋的威胁是件难事,难到无法形容。可是有一点看来倒是肯定了的:国会山上联合起来反对他,暂时不会发生。要是大敌当前,即使是痛恨罗斯福的人也会马上转而一致对外。这一点蔡尔兹是承认的。他在1936年就写道,“如发生大战,对罗期福的仇恨就会马上消失,正象第一次大战对威尔逊一样。”1938年他又写道,“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能叫恨罗斯福的人态度转变,这当然就是战争。……那些痛诋罗斯福对内政策的人,谈到他的对外政策也不得不表示勉强同意,这不是偶然的。”

这个现象之所以值得注意,是因为那些批评他的人所赞同的对外政策,此时尚未制订。当时罗斯福还没有什么对外政策。他需要制订,这他是知道的。自从首任总统,他就开始研究对外政策,可是这项研究长期未得要领,后来变得紧迫起来。1938年中期选举十一个月前,即1937年12月的一天,原来安然停泊南京上游长江中的美国炮艇“帕奈”号,被日本帝国的飞机故意炸沉了。

第六章 原始恐怖的阴影笼罩下

1937年12月12日,跟四年后另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一般,【四年后即1941年12月7日,日军袭击珍珠港。——译者】正是美国海军休假日。这天,美国炮舰“帕奈”号上的官兵都觉得他们确实该休息一下了。这艘四百五十吨的浅水炮舰,本只是用来保护保护美国商船和侨民免受长江沿岸杂牌股匪的骚扰的,可是过去两天全体人员却整日整夜地忙。原来南京快要落到日本军队手里了,蒋介石的外交部劝市内的美侨撤走,于是星期六全天炮舰不停地把一批批的美国使馆人员、驻外通讯员、摄影记者和商人接上船来。满载的“帕奈”号在日军炮火近距离轰击下,启锚往上流航行。日军炮火迫击,炮舰走了二十七英里,在比较安全的江面挨着三条美孚公司油船泊定。日后美国国内的孤立主义者指责说,“帕奈”号是给油船护航,的落得这个下场活该。然而这是无稽之谈。按条约规定,长江是国际航道,挂各通商国旗子的船都有,谁也不给谁护航。

不仅如此,“帕奈”号舰长J。J。休斯少校当时之毫无顾虑,更更有其特殊理由在。十二天之前,美国驻日大使已将炮舰停泊地点和大致的任务通知了日本政府。休斯把舰上的星条旗挂得高高的,极其显眼。攻打南京的日军军官自无不知之理。也正由于此,他本人、他的炮舰、美孚油船才不免遭殃。下午一点半,两批机翼上有旭日徽的三菱战斗机飞来向炮舰和油船俯冲投弹、扫射,直至它们一一沉没为止。甚至死里逃生的人坐救生艇往岸边划,也被机枪扫射。结果两名水兵死亡,十一名重伤,一个侨民死亡。驻日大使约瑟夫·C。格鲁想起当年的“缅因”号的往事【1898年2月15日,美国战斗舰“缅因”号在哈瓦那港被水雷炸沉,美国因此发动对西班牙的战争。——译者】,以为这回美国要向日本宣战了。

可是啥事也没有。东京作了解释和道歉,华盛顿欣然接受。国务院同意,“帕奈”号之受到攻击是一场“误会”。其实不然。据后来在上海设立的法庭的调查,击沉炮舰是由日军负责军官下的命令,证据确凿,其用意极大可能是想试探美国胆量如何。果真这样,日方实在应该很开心的。这时,东京政府告诉格鲁大使说,门户开放政策对中国已经不再适用了。但是,倘若中国认真关了门,那么,破门而入的最大暴徒岂不正是日本皇军?然而日本侵略者的说法虽有内在矛盾,自己却毫不在乎,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明白美国是一只纸老虎。盖洛普曾就“帕奈”号事件举行了一次民意测验,结果有百分之七十的美国人赞成把所有美侨,包括传教士和医生,撤出远东。塞谬尔·埃利奥特·莫里森一针见血地说:“显而易见,除格鲁先生外,美国人谁也记不得‘缅因’号事件了。”

※※※

依然记得这个事件的人或许要指出,“缅因”号炸沉地点离美国本土只有九十二英里,“帕奈”号可是在七千英里以外被炸沉的。三十年代不同于七十年代,距离远近关系可大了。事件发生后,美国信使不能随即坐班机回国,因为当时根本没有国际班机。过一年半,泛美航空公司才开办最早的定期横越大西洋的客运班机呢。甚至从本国东海岸飞到西海岸,也要一天一夜。至于“中国飞剪”班机,只载邮件,从旧金山飞到马尼拉要五十九小时四十八分钟之久。【固然,1938年夏季霍华德·休斯不用四天工夫就环绕地球飞行了一周,可是他是豁出命来干的,好多人认为这只是为了出风头。】美国人要出国(这种人寥寥无几)就坐远洋轮船。从纽约去罗马,最快的船要十天;加利福尼亚和东京之间,即使船长能干,天气合适,也得十五天。战前横渡大洋可真费事,记住这一点,才能理解美国人在大萧条时期的孤立主义情绪。

当然,还有别的问题。对和平主义者来说,再来一场象上回那样又愚蠢又恐怖的战争,是万万不行的。他们认为1918年的欧洲盟国赖债不还,是可鄙的,英国尤其可恶。只有在东海岸和南方,亲英派才多一些。既然讨厌旧大陆,政治上必然有所表现。理查德·H。罗维尔和小阿忽·M。施莱辛格说得好:“五大洋中,美国孤立主义者向来只喜欢太平洋。道理很简单:太平洋不是大西洋。孤立派反对把‘欧洲人的思想’引进美国政治生活,可是他们从来不用反对引进‘亚洲人的思想’,因为几乎谁也没有这样做过。说真的,在特别激烈的孤立主义者当中,几乎可以闻到一种仇视欧洲的味道。”还有,他们对于东部各州那些既有钱又饱受教育的偏爱欧洲的人,更是恨之入骨。

1937年,这种仇欧情绪还因耳目不灵而进一步加深了。大萧条弄得美国人只关心自家的事,即使别国出了乱子,他们也根本没有闲工夫来过问。何况每遇国际危机加深,国内总是同时也发生引人注意的事。看看下列的排比,是颇有启发性的:

『希特勒实行独裁      1933年3月    罗斯福就任总统

德国重整军备       1935年3月    新政第二个百天

意大利侵略埃塞俄比亚   1935年10月   休伊·朗格遇刺身死

德国重占来因区入高潮   1936年3月    最高法院向新政派挑战进

罗马-柏林轴心成立    1936年10月   罗斯福竞选连任总统

中日战争开始       1937年7月    工潮

德国并吞奥地利      1938年3月    经济衰退』

随着“帕奈”号军舰沉沦水底的人,并没有被遗忘,可是为他们伸冤还不是时候。这一点,总统在事发前两月就察觉了。他出外巡视回京途中,在芝加哥下车,准备为公共工程署新建的外湾桥主持落成典礼,当晚下榻芒德兰枢机主教乔治·威廉家中。主教是公开反对极权主义的第一位宗教领袖,骂过希特勒是“奥地利的裱糊匠,还是个劣等的裱糊匠”。第二天,总统在落成典礼上演说,放了一个试探气球,说:“在世界上横行霸道的瘟疫,现在蔓延开了。每当一场侵害人们健康的瘟疫初起,社会上都会赞成并实行隔离病人,借以保护本区居民的健康,防止疫症蔓延。”他说,爱好和平的国家应该同世界各国一致行动起来才好。这一番有声有色的布道,正是罗斯福的看家本领。他希望美国人注意,他们果然注意了,可是继之而起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叫嚣反对声。报上的评论,私人的来信,都骂他是战争贩子。把侵略者隔离起来吗?这种口吻太象威尔逊了!有一封来电很典型:“如你‘痛恨’战争,请勿发表此种言论鼓动战争。”总统一下子触到了美国人的神经极端敏感之处了。一夜之间他便被迫转为守势了。后来他暗地告诉一个朋友说,“你一心想领导人们前进,回头一看,跟着的却一个也没有。真可怕啊!”

不过有几个人还是跟着他的。芒德兰枢机主教是一个,犹太教长斯蒂芬·S。怀斯是一个,曾任胡佛政府国务卿的亨利·L。史汀生也是一个。总统放出气球被人打落之后,史汀生写道:“罗斯福先生似乎认为,美国人还吞不下太厉害的政治药剂。”总统确实变得小心多了。虽则国际联盟谴责了日本的侵略行动,国务院官员却在会议席上心平气和地跟日本外交官讨论远东局势,这种做法很难说是什么防疫措施。伊克斯认为,“看总统的神气,多多少少是放弃原定计划了。”

其实这是假象。罗斯福的领导工作是复杂多面的,说话确也往往前后不一致。他不是丘吉尔那样,在茫茫黑夜中独自大声疾呼。他得留在比武场上继续奋战,他的才华也正在此。他从不让群众意见跟自己距离太大。可是他没有收回那次关于“防疫”的讲话。相反,他悄悄地仍然沿着原定的路线前进。他在12月21日说:美国要孤立于二十世纪的世界之外,是不可能的;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