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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饮渴啖倭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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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一、血谏

天色未明,夜阑人静。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突然,“嚁……嚁……嚁……”一阵急促的哨音打破黎明前的寂静。校场一角的营房亮起灯,从左右两幢房子里迅速跑出全幅着装的国军军人,在校场上集合。听那中间夹杂着清脆娇嫩的报数声,原来还有好些女军人。

他们是准备出发到城阳专区的本战区学兵队第十二中队的队员们。学兵队是本战区长官钱宗远为培植自己的力量,大量招收青年学生组成,因此称之为学兵队。钱宗远曾对心腹人说:“老蒋有黄铺,###有抗大,我有学兵队。”言下之意不表已明。

中队长冯云深站在队列前,听值星小队长杨威报告完毕,十分不满:“若鬼子打来,你们还这样磨磨蹭蹭?是不是想做鬼子的俘虏?去几个人,把那几个睡懒觉的拉出来!”

杨威立即命几个队员去宿舍叫那几个倒霉的懒蛋。

只听那宿舍内一阵惊叫,不多时睡懒觉的几个人已衣衫不整地被拉到队前示众。冯云深冷冷地看着他们,锐利的目光在黑夜中发出让人发抖的寒光。过了许久,他方开口问道:“还有几个人呢?”

一个队员答道:“有几个队员昨天请假,至今未归。郁小风东西还在,人不见了。汪可敬……嗯……”,他迟疑着不敢说,见冯云深眼睛一瞪马上接着说,“汪可敬在抄书,谁喊他冲谁发脾气……”

“抄书?”冯云深眉峰一扬,随即摆摆手,命令正常出操,自己快步来到男队员宿舍。进门就见房角亮着一盏油灯,一人正伏案疾书,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喊道:“我不是说过吗?老子今天不出操!”

冯云深冷冷地说道:“你是谁的老子?”那人闻声站起来,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庞英武,两眼如炬,打个立正笑道:“我说又是那几个笨蛋来烦我呢!中队长请坐,请上坐!”冯云深冷笑道:“汪可敬!你还当我是中队长?为什么不出操?”汪可敬笑道:“中队长,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中队长了?你看你昨天借我的书,再三说今天要还给你,咱们今天还要行军,我不抄完,以后还怎么看?”

“你一夜没睡?”冯云深看见案上一迭厚厚的纸张,语气稍缓:“那也不应该抗命不从,乱发脾气。”稍停又道:“书看不完,以后可以接着看,我不希望你屡犯军纪!”汪可敬笑道:“是,谨尊长官之命,咱们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中队长,只有最后一页让我抄完。”

冯云深盯住他:“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记住下不为例!再让我碰上,绝不饶你!你看见郁小风没有?”汪可敬摇摇头,冯云深转身走出。汪可敬笑道:“是!长官!长官慢走!长官,请把门关上!”说着坐下来,抄写这部油印书的最后一页,口中念念有词:“……亡国论者看敌人如神物,看自己如草芥,速胜论者看敌人如草芥,看自己如神物,这些都是错误的。……我们的意见正相反:抗战是持久战,最后胜利是我们的……,这就是我们的结论。……好!这才是真正的抗战宝典,取胜的圣经!……《论持久战》,毛润之的大作,我说呢,别人也写不出!”他合上书本,站起来伸伸懒腰,“终于抄完了!出操去!”把东西收拾好,正准备出去,却听门口一阵喧闹声,原来已经散操。

“阿敬,你怎么没出操?中队长训你了吧?”一个少女娇嫩的嗓音在门口响起。汪可敬抬头一看:“进来吧,屋里没人。”那少女一阵娇羞:“呸!没人我才不进去呢!没人那你是什么?嘻嘻……”说是说,稍微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这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穿一身稍嫌肥大的军装,却掩不住她窈窕娇美的身材,一头乌幽幽的短发映衬得白玉般的鹅蛋脸儿更加明艳动人,她脸上微微带着羞色,军帽拿在手中轻轻甩着,走到汪可敬面前。她是汪可敬的城阳老乡黄晓姗,在省中念书,参加学兵队后方认识。学兵队跟随长官部转战时,多亏汪可敬帮她带着行李,不然她连铺盖也丢了;闲时常和几个老乡来找汪可敬玩,今见他没出操,担心他被中队长痛骂,便来看看。

汪可敬笑道:“训了,训了,中队长把我好一通骂!你们是不是特高兴啊?”黄晓姗道:“你能不能说点实话?”汪可敬道:“这还不是实话?你们不早就在想法掇撺中队长整我一次吗?”黄晓姗啐道:“呸!不理你了!人家那不都是玩笑话吗?”说着把身子一扭。

一人闯进来,接着笑道:“哟,大美人生气了!阿敬,快赔不是!”黄晓姗啐他一口:“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跑了出去。那人嘴儿一呶:“阿敬快追,当心美人跑掉!”汪可敬笑道:“时进,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急步走出。那时进冲他背影笑道:“有种你别追啊!”随即又喊道:“今天提前开饭,当心别晚了!”

汪可敬并没去追黄晓姗,他来到校场上跑起步来。

此时天色渐明,汪可敬忽然发现那校场北边的土台上似有异样,便跑过去。尚未近前,已看见那台上挂着一块白布,布前靠着一人,汪可敬不禁心儿狂跳起来,回头朝营房喊道:“快喊中队长!郁小风自杀了!”

此声一出,却似打个炸雷。宿舍那边的人们都慌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往这边跑。汪可敬跳上土台,抱起郁小风喊道:“小风!小风!你怎么这么傻!小风,快醒醒!……”郁小风睁开眼睛,无力地抬起手指指身后的白布:“他们……还……还……要……逃到……哪……哪里……”

汪可敬抬头看,那白布钉在土围墙上,用鲜血画着一幅战争态势图,蓝色箭头标出国军后撤路线,下面写着几行血红的大字:从东北逃到华北,从华东逃到华中,从华中逃到西南,试问当局:你们还要逃到哪里?!

汪可敬不觉泪如雨下,猛地从自己内衣上扯下一块白布,将郁小风割破的手腕包扎住。冯云深挤进人群看了一看吩咐道:“阿敬,快送医院!”又命众人快回去吃饭,准备正常出发。汪可敬背起郁小风便跑,冯云深紧紧跟在后面。

经过战区战时医院急救,郁小风已脱离危险。因多数单位都已撤走或疏散,留下的人都被此事惊动。冯云深握住郁小风另一只手叹道:“小风,你为什么这么傻?”郁小风紧闭的双眼又涌出泪水:“中队长,听说‘天下第一军’几万大军一夜之间,便跑没影了,这可是中央的嫡系啊!前几天第一军军长石子权来作报告,他还信誓但但的保证说要与倭寇决一死战,这怎么言犹在耳,他就屁影不见了?”冯云深道:“小风,就是因为咱们国家有这样的无耻之尤,所以才会受人欺侮;可是,就因为咱们还有像你这样宁愿去死都不愿做亡国奴的人,起来抗战,所以咱们国家才不会亡!”郁小风道:“可是,咱们才几个人?咱们才几条枪?怎么能打败倭寇呢?”

一旁没吱声的汪可敬忽然大声说道:“小风,你死在这里那有什么用?真不如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和鬼子拼!就是死也要拼死他几个禽兽!”冯云深点点头道:“阿敬说的对!小风,一定要想开,咱们是没几个人,可咱学兵队是干什么的?咱们就是要去宣传,去发动民众来抗战!咱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只要都发动起来,还愁打不败鬼子?”郁小风苦笑道:“可那、那有多……多难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汪可敬冷笑道:“小风,你死都不怕还怕做些宣传工作?”郁小风看看他,一时无言以对。

只听门口一人接着说道:“这位同学说得对!”几人一看,接话的竟是本战区司令长官钱宗远,连忙站起来敬礼。冯云深介绍道:“钱长官,这是我队的汪可敬同学,这是我队的郁小风同学。”

钱宗远握着汪可敬的手赞赏地摇着:“少年人有志气!”又握着郁小风的手道:“郁同学,来,你伤未愈快躺下;”待他躺好又接着说道,“我欣赏你的热血衷肠,但我不赞同你的举动。假如个个都象你一样,不要敌人来打,咱们自己就把自己消灭了。郁同学,你说我说的对吗?”郁小风只觉脸儿发烧:“长官,我是干了件蠢事,不过,那石子权统领的天下第一军有数万精锐之师,敌人尚在千里之外,他便闻风而溃,我……我……实在是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