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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伏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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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对啊。」

「崽也下了七只了。」

「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刚好七颗星星。」太守屈指算着,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喜欢他们吗?」

「对啊。」

狐狸却没随着他笑开,巧袖轻飘,身影倒是越加模糊了:「如此便满足了吗?」

「那是自然的。」太守笑道,突然又觉得不对,赶紧便要挣扎起来。「你是怎么了,照六?」

他想要动,奈何此时手脚绷紧,就似被人钉在床上一般,分毫动弹不得。太守越急,床幔后的身影却是越发蒙胧了,遥遥看去,竟似是渐行渐远。一时间心内的烦躁杂念,便更是弄得人头脑发痛。太守使劲想要爬起来,床外那人却款款与他拜道:「朱砂痣,小爷修行已满四百九十二年了。」

太守晓得它这是作别,心里更是焦急,一时竟张嘴大骂道:「你在说甚么的,照六!你别想要跑!」

「……往日所欠,亦已悉数相还。至此、至此与你,也就缘尽了。」狐狸说着,一行泪光,烁烁便在黑暗中闪烁起来。

「照六!」

太守既是不解,也是盛怒,也不管手上疼痛,刚要奋力挣脱束缚,刹时却眼前一黑,蹼通仆倒在石地之上!他身上发痛,头脑昏沉,纵然身上百般不适,亦无损他心里沉沉恼意。眼下太守目光凌厉,就要像当年般不留情面地把狐狸抓紧,可等到他开口要责难时候,抬头却只见着眼前一片孤清——

房间内黑漆漆的,偶有几缕白光,晃晃自廊道上的灯笼透出来,穿透一排排窗格子,打落成地上一阵淡光。外间的宴席似是还在办着,欢笑声、唱戏声、马吊相碰之声此时仍闹哄哄地绕着屋顶巡游。然而在这欢腾之时,太守却一个人跌坐地上。碎在地上的瓦枕晃出冷光几许,他两眼放空,一时间竟是连一步都迈不开去。

四十一 年月过

世间缘起缘灭,本就不容人去干涉。坐观太守一生,本是福泽绵绵,功名满身,如今更是儿女满堂,无论放到人间哪一处,都是个富贵雍容的主儿。只是顷刻狐狸一走,他整个人却似是被抽去了魂魄,稍一碰触,便全然败倒。以往认识的人见了,但觉一座座琼楼华厦正在眼前颓然崩溃,提起尘灰过后,只落得脸上一阵死灰颜色。

太守遭逢巨变,家里人自然是着急。连番雇人在领内去寻,却翻遍了山山水水亦得不着狐狸一根毫毛。对此事不知情者,只叹世间无常,好好七个儿女才刚见长进,为母的没那福份去享,骤然仙逝去了。知情的,但道畜生到底无情,哪里会顾及人间伦常,只怕此刻不知已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剩下它的孩子却是怪见可怜。

由是岁月匆匆,更是眨眼过。来年老大又再高中进士,太守却在一片欢腾声告病辞官了。家里人见了,虽有慰解之语,却无阻拦之意。众人心知,其实他哪里是病,只是遭此厄劫,心冷如灰之故。是以萧桂听了太守重拾道学,云游四方也没劝止,反是把各式器物一一准备好了,让人牵了两头骏马来便往车驾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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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弟,那你就自己小心了。孩子们我都看着,你万莫挂心,尽管玩去吧?」萧桂放他离去,也有让他散心之意。

太守情知姐姐心意,整整了纱帽,但以点头答应。此次出行,但亦与先时一样,单提了卢元一个作伴。可察其中心境,却是大异于前。此前他屡作云游,不过如野鸟飞鹤,随其所适而止,随其所喜振翅。既无所往,亦无所不往。这次可就不同,太守才挥起马鞭,臂上却像坠了铅一般沉重,几乎就教人提不起劲,想要顺势滚入尘土与草木同朽。

卢元见此,自是心惊,不觉连呼喊道:「大人!」

「啊。」太守听了,却是宛然而笑,其俊逸神气,倒有当年几分风采。他停住了车驾,把马鞭往膝上一搁,回首却与车内的卢元聊笑道。「那时候,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是走哪条道路去找狐狸的吗?」

「大人,那时的事……」卢元听着太守绕来绕去,最后竟提起当年之事,不觉心惊。此时若是用忠言去劝,只怕那副心思会就此死了;可若是不提,又怕到最后空欢喜一场,更是伤人心肺。

卢元那副左右为难的心思,太守自然看得通透,嘴巴轻张,便把伤心话说了出来:「你莫与我急,不过是想回去看看而已。说到底,也不会在了……」

「大人……」卢元垂首,卢元垂首,但亦忍痛给他点明了路。

太守坐车前,正视前方大道,倒是神色如常。只是车驾一路走来,竟如同腾云驾雾,也不管是日昏日明,匆匆便往前头跑去。未几还是得卢元出言提点,主仆二人才觅了一处荒野之地歇息下来。

第二天一早,又如先日般如常赶路。如此花不了三数天,到最后车驾停住之时,二人便已站在昔日埋伏狐狸的废楼前了。

都说风景依旧,人事全非。那栋楼缺砖缺瓦的,却是比过去更为破烂。卢元等着太守对楼凭吊一番,想着也是要回去时候,剎那太守却已走访在乡里当中,问起该处的价钱来了。

卢元一听,自然吓得不轻。他与太守这番前来,本意是要与对方云游散心,这下倒好,太守自作主张的倒是决定在此隐居起来!

卢元又是急,又是怒,冲上去拦在太守身前,张嘴便大声嚷道:「大、大、大人,你这是干嘛?」

「此处风光明秀,地灵人杰,于修行尤有助益。我正打算定居下来,闲时游山玩水一番,亦颇为别致。」太守轻笑,脸上倒有点不以为然,「现在正在拜托村长,要他把该处让给我呢。」

卢元晃神,仿佛又见到多年前那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太守又活过来,当下也是寒心。只见他双目急转,稍定心神后才出言劝止道:「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呢?小姐和少爷们都在家里等你啊。况且、况且家里又没有钱……」

「呵呵,若是价钱问题,兄台尽可放心。该处荒芜已久,地契亦早已不知归属。两位兄弟若是有意,尽可迁入该楼。价钱之事,倒是次要。」村长是个敦厚的老人家,便是受到卢元冲撞,说话却仍旧温文有礼。

此时只见他白眉一弯,抚须而笑,面向太守便又徐徐说道:「刚才与这位先生倾谈,得悉你为辞官退隐之人,若是不嫌弃,未知先生是否愿意在本村兴办义学?自从之前的夫子走后,这儿的孩子有好久没上过学了……」

「那是自然的。能在此处觅得一席之地,实我所愿也。」

太守既得村长肯首,自是眉开眼笑,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便双双要步入内室仔细商讨。

此时卢元站在旁边,也是搔头摸耳的干着急。要知道萧府如今虽然人丁稍盛,可老太太到底只有太守一个儿子。再者家中小姐、少爷年纪尚幼,怎好要他们再缺了父亲爱护?

一时间卢元真可谓是心焦如焚,两眼定定看着太守,一见了机会便出言道:「大人,你真的不想想孩子们吗?之前照六不在,他们可是多伤心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