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1页)
女仍然卧病不起。礼九不用说早去上工了。
突然我想到今天不用去上工了;不用弯腰割麦子了;不由得一阵高兴。但很快;这高兴的情绪就没有了。周身的疼痛和疲乏提醒了我;我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势待在这里。唉;还真的不如去割麦呢;那至少说明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提审在主屋里。麻绳的一头被从太师椅上解下;拴在了供桌的一条腿上。我被他们按在一条长板凳上;唯一的太师椅自然属于王助理。
他正面而坐;对着主屋的大门。他的边上坐着一个瘦猴似的勤务员(就是昨天晚上去抓我的人中的一个);前面的桌上摊着几张稿纸。瘦猴不断用蘸水钢笔在墨水瓶的口上刮擦着。昨天晚上站在王助理身后的勤务员仍然站在王助理身后;抱着粗黑的膀子。审讯过程中;他不时地双手互掰;骨节发出喀吧喀吧的声音。二号、三号勤务员则待在屋外;背枪的身影偶尔在窗前晃一下。大黄狗自然待在桌下;在它和供桌之间也拴了一根绳子。不;不是绳子;是一根皮带;和我的待遇到底有些不同。
王助理问我想通了没有?是不是准备交代?我则反问他为什么抓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王助理说:“你没犯什么事;我们为什么要抓你?”我说:“我不知道啊;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问王助理;王助理则问我;简直就像猜谜一样;来来去去好几个来回。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这年头;什么方面出问题都是可能的。昨天夜里一个人的时候;我已经反复思索过了;可能的方向有很多。当然最可能的是他们抓错人了。后来王助理不耐烦起来;拍着桌子大声说道:“给你脸你不要!”我吓了一跳。
“我认你狠;你不说;我说!”
王助理说;“我问你;队上的牛是怎么趴窝的?”
原来如此;我多多少少放下心来。想必他们认为闺女趴窝是有人搞破坏;即使有人搞破坏;那也不可能是我啊。这么一想我就有了底气;微笑着对王助理说:“牛趴窝八成是生病了。”
“生的什么病?”“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兽医。”
王助理又是一拍桌子;这回动了真气;桌上的墨水瓶跳了起来。边上记录的瘦猴连忙用手按住。
“那我告诉你;是你日的!”王助理说。
没等我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王助理再次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你;罗晓飞;奸污了生产队上的母牛!”
我不禁笑了起来;只觉得两股气流从鼻孔中哧地泄出。“王助理;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牲口也是人干的?闺女生病是因为吃了发霉的山芋干;不信你去问礼九。”
王助理说:“刚才你怎么不说?”
这时;我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想着用什么话应对王助理;仁军端着一个脸盆进来了。脸盆上面冒着袅袅的热气;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大秃子跟在仁军的身后;捧着一摞饭碗;一只手上抓着一把筷子。仁军对王助理说:“王助理;队上穷;没有什么好东西;队长让下的挂面;新下来的麦子。”
“你先搁这儿。”王助理说。
仁军在供桌的一头放下脸盆;大秃子开始摆放碗筷。我数了数;桌上一共是六只碗。仁军拿着一双筷子;将脸盆里的面条分挑到六只碗里。他们进来的时候;二号和三号也跟了进来。在场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仁军分面条;房子里一时只听见挑起放下面条的啪嗒声。
突然王助理说:“多一碗。”
仁军转过脸;看了看拴在桌子腿上的我。
王助理说:“他不吃;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呢!”
听闻此言;大秃子飞快地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手指扎进一碗面条里;搅了搅;挑起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动作之快;简直就像食蚁兽一样。
仁军在他的后脑勺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嘴尖皮厚的东西!”大秃子也不护疼;去抢那碗面条。仁军伸出胳膊向外一挡;大秃子没有得手。
王助理说:“倒一半给警犬;剩下的让他端走!”
警犬?突然我反应过来;就是那条大黄狗。
那大黄狗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土狗;只不过吃喝不愁(据说有专门的口粮供应);长得比老庄子上的土狗肥壮一些罢了。
只见仁军端起那碗面条;倒了大半碗在门口的地砖上。二号解开拴狗的皮带;大黄狗从桌肚里蹿了出来。它在面条前面刹住;伸出狗嘴;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
仁军将剩下的面条;连同装面条的碗塞给大秃子。大秃子接过;那碗几乎都扣到脸上去了;他就这么边吸面条边跑了出去。
仁军拿起空脸盆;说了句:“王助理慢用。”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一片稀稀哗哗吃面条的声音。王助理、勤务员;包括大黄狗个个吃得不亦乐乎。
我眼睁睁地看着;肠胃不禁一阵响动;之后噗噗地放了两个空屁。
王助理挑起一筷子面条;边用嘴吹着边说:“不要以为我对你们队上的情况不了解;范礼九每年冬天都要出门要饭;他不在的时候牛是你喂的。”
我说:“是我喂的没错;但我没干那种事。”王助理吸入面条:“监守自盗也是说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