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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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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除了李书记还有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派头似乎比李书记更大。当时我正蹲在地上洗尿布;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李书记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范为国;卢书记看你们来了!”

他指着继芳对卢书记说:“这是产妇。”又指了指我;“这是她男人范为国。”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握住卢书记伸过来的手。对方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照顾产妇辛苦;也要注意身体呀!”我想说;是洗尿布洗的;但又觉得不合适。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随即;卢书记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你们辛苦啦!为人民立了新功!为梦安县贫下中农争了光!”这话是对我和继芳说的;但又不像是对我们说的。卢书记环顾四周;我想回答点什么;又觉得人微言轻;没有必要。

随后卢书记接过随行人员递过来的一束鲜花;放在继芳的被子上。同时放下的还有一个大红包。“这是县党委、县革委给你们的奖励。”卢书记说;“我代表梦安县委各级机关向你们表示感谢!”“谢谢;谢谢。。”我说。再看那红包;已经不见了;被继芳塞到枕头下面去了。为抓那个红包;继芳差点没把那束花碰下床去。真是丢死人了。

李书记也是一挥手;跟随的医生递过来一些奶粉、麦乳精、水果罐头之类的营养品。李书记亲自将它们放在床头柜上;码放整齐。“这是我们医院的一点心意;感谢贫下中农的支持!”他说。

“谢谢;谢谢。。”我说。

好在罐头之类的东西体积很大;继芳没法把它们藏起来。

卢书记说:“咱们拍张照片做个纪念吧。”在手术室里见过的那个小分头钻了出来;手上拿着照相机。一帮人四散开来;奔继芳的病床而去;在床头两侧寻找着位置。继芳用手拍了拍被子;对卢书记说:“坐;坐;书记坐。”卢书记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身体还朝继芳那边偏了偏。小分头走过去;捡起那束花;塞给继芳;让她抱着。突然卢书记想起了什么;说:“孩子的爸爸呢?”我说:“我在呢。”卢书记招招手;让我过去;站在他的边上。

一阵忙乱之中;小分头硬是从枕头下面抽出了那只大红包。继芳的视线始终盯着红包;直到小分头把它交到了我手上。小分头让我将红包举到胸前。布置完毕;他这才退了回去;低头开始调整光圈、焦距。

“大家跟着我说;茄———子。”小分头说。

所有的人异口同声:“茄———子。”只见闪光灯哗啦一闪;小分头按下了快门。

与此同时;孩子哭了起来。小分头说:“坏了;坏了;小孩没照上。”原来小家伙被继芳捧在胸前的花束挡住了。

要不是他及时啼哭;就被小分头忘记了;忘记还有孩子这回事了。

“再来一张;再来一张。”小分头说着再次奔到床前;调整鲜花摆放的位置。

“预备;茄———子。”小分头再次说道。

“茄———子。”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说;除了啼哭不止的孩子。

闪光灯又一次闪起;一张完美无瑕的照片于是就完成了。

然后;这帮人像一阵风似的卷出了病房;水泥地上留下若干鞋印和几块痰迹。门关上以后;继芳向我要过红包;打开来;开始数钱。

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数不清楚。是没有学过算术?还是钱太多了;数不过来了?或者是太激动了。

我拿了一把水果刀;开始撬橘子罐头。撬开后;用一把不锈钢的勺子;将玻璃瓶里的糖水橘子瓣儿舀出来喂给继芳。后者张开大嘴;非常配合。我问继芳:“好吃吗?”她回答:“甜。”这个“甜”字不完全指橘子;我想还指我们遭遇的一切。从亮如白昼的病房到白胖小子;到大红的红包;到花花绿绿的钞票;以及闪亮透明的罐头瓶;以及水果刀和不锈钢的勺子。

所有的这些对继芳来说都是见所未见的;对我而言则是一个遥远的回忆;旧梦重温了。

继芳问我:“他们干吗要喊茄子?莫不是城里人生伢子要吃茄子?”

“不是的。”我说;“说茄子的时候牙就龇出来了;拍出来的照片好看。”

继芳“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

她说:“城里人真有意思。”

这时候;我们的儿子又哭闹起来。继芳解开衣服;将一边的乳头塞进他的小嘴里。哭声立止。看着这个毫无特征的孩子;我真担心有一天会把他弄丢了。

我对继芳说:“继芳;咱们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继芳眼睛微眯;享受着孩子的吮吸:“按辈分是个仁;叫个范仁什么的。”她说。

我没有答腔。继芳又说:“要是你不乐意;就让他姓罗。”我只是想着给孩子起个名字;并没有想要姓什么;更没有想到辈分什么的。可继芳既然说了;我就不得不想。但一想之后;结论那还不是肯定的吗?我对继芳说:“孩子还得姓范。”继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那叫个啥名呢?”她问。

我不禁想起;为了来县医院生这孩子;我拼命地种生姜、卖生姜;怀揣着卖生姜的钱这才心里踏实地前往梦安。虽然;后来那卖姜的钱也没有用上;但这番辛苦和心思还是值得纪念的。于是我说:“就叫生姜怎么样?范仁姜;要不叫范生姜、范姜生?纪念我们把他带到县城里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