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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福,他有多少可以介绍的呢?除了他在康托教授那里获得了博士学位(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现在就是在哈佛大学克劳斯的实验室里工作。于是他决定一并介绍他们(捆绑式介绍)。他的致辞很简短却十分典雅。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有机会聆听两位不同凡响的人物的演讲,”克莱因说着,两只手各伸出一只手指画了一个模拟引号。“我在这里想引用哈佛大学物理学家和科学哲学家霍尔顿的话来形容他们:他们在创造科学,而不是像许多科学界的一般人那样从事科学;那些人主要是在清扫处理别人的工作。这种说法正好与另外一位科学哲学家库恩的话相符。我们这两位获奖者的履历和专业简历早已在昨天的诺贝尔庆祝会上介绍过了,今天我就不再重复了。他们的诺贝尔演讲所要描述的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我建议大家悉心聆听,不要打断他们。康托教授,”他微笑着看看坐在第一排的朋友,“希望您不介意在斯塔福博士演讲完毕之后立即开始您的演讲。就像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需要不间断地聆听一样。斯塔福博士,”克莱因伸手作了一个姿势,“请先发言。”
斯塔福大步走上讲台。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话筒就开始演讲。他就像一位游泳者,还不知道水的深浅,就一头扎了下去一样。除了朝着克莱因的方向略一点头之外,他摒弃了一般的客套话,连“女士们,先生们”也没有说。
“请放第一张幻灯片,”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他测试了一下屏幕上的激光指示,开始说道:“我们决定把我们的研究工作按照时间顺序介绍,十分幸运,这么做,也很合逻辑。我们首先来看理论构想——”
第64节 吃惊的事情出现了
康托慵懒地向后靠在座位上,不仅因为从他第一排的座位上观看幻灯片的角度最佳,而且也因为他现在十分放松。在领略了异国情调的诺贝尔颁奖典礼的魅力之后,他重新回到了适宜的环境:实事求是的学术语句,穿过黑暗房间里的投影仪的光束,演讲者抑扬顿挫的声音,全都让他暂时平静下来,进入人们在聆听早已听过的演讲时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他仍然记得“理论构想”这些词语,它们出现在他从波士顿寄给斯塔福的草稿的第一段里面。斯塔福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康托闭上了眼睛。他无需去看那些幻灯片——显而易见,斯塔福完全是按照康托准备的稿子在往下讲。
两位女士坐在坡度较陡的圆形剧场的中间,旁边就是一条过道。塞莱斯蒂娜全神贯注地听着演讲,而葆拉则开始打瞌睡了。对她来说,这个演讲的专业性实在太强了,许多词语她简直听不懂。斯塔福讲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能够听得懂的话,难道是他的声调改变了?除了她以外,塞莱斯蒂娜也陡然挺直了身子。她身子前倾,房间里光线幽暗,只能勉强看出斯塔福的脸部轮廓。灯光从讲台下照上来,他的上半部面孔被投影仪的灯光环绕着,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现在,我们回到理论与事实的关系上来。”他说道,“一个科学理论不能被证明,就只能被反证为误。换而言之,理论必须通过实验来检验。”
康托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表。这些话听上去就好像在暗示该轮到他演讲了,不对,斯塔福才讲了28分钟。康托十分惊诧,杰里竟然没有讲足预定的45分钟。“因此,我现在想向诸位……”
康托脑子里的雷达开始探测最初的不规则的显示点,是因为他使用了第一人称吗?
“……介绍第一次实验测试,这次实验的目的是为了证实这种广泛的肿瘤发生理论。”听众里面只有两个人对这种提法做出了反应。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凉的水。康托身体坐得笔直,而塞莱斯蒂娜则捂住了嘴。她悄声说,“哦,不。”
“怎么回事?”葆拉焦急地向她的外甥女弯过去。
“你听!”塞莱斯蒂娜喘着气,在嗓子里说。
斯塔福转用第一人称,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描述了他的第一个实验,那个在康托的想像之中已经被埋葬了的实验。塞莱斯蒂娜正在思忖着杰里怎么会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更加令她吃惊的事情出现了。“但是,单靠自己检验自己的理论还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局外人来验证。在我们这个案例中,哈佛大学的克劳斯教授决定提供这种验证,他让他实验室里的大桥博士来重复我们的实验。”
这家伙脑子怎么了?康托愠怒地想。杰里是不是发疯了?塞莱斯蒂娜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就像一个人在一条单行道上驱车,突然发现对面另外一辆车正朝着自己疾驶而来。她所能做的只有猛踩刹车,闭上眼睛。
就在她等着撞车的时候,只听见斯塔福说:“最初,他在重复我们的实验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后来,他仔细地审视每一个细节,才发现了问题所在。最终,实验的差异微不足道。”他第一次看着康托说道,一丝微笑隐约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康托从第一排凝视着他。“如果说这次经历有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即使最小的细节也应该记录在笔记本上。”康托听到他自己经常重复的话,不由得眉头一皱。“你永远也不知道哪个细节最终会被证明是至关重要的。”
塞莱斯蒂娜瞪大了眼睛。斯塔福的微笑显而易见。“幸运的是,大桥博士在几个星期之前成功地重复了我们的实验。但是,正如实际情况所显示的那样,他的证实已经不必要了,因为,与此同时,我们已经构思出了第二种实验方案。这种方案非常完美。”他稍微停了一下,让听众听清楚这些话。“顺便说一下,这项实验目前也在克劳斯教授的实验室里,由他们在仔细审查。我完全相信它最终也会成功的。”在演讲过程中,斯塔福第二次把目光停留在康托身上。这一次,他没有笑。在大惊失色的康托看来,很可能只是对康托一个人来说,这就像是一个警告。“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低声诅咒道。他说的“最终”是什么意思?
康托还没来得及琢磨透那句隐含威胁的话的意思,斯塔福就已经把球扔给了他。“这样,我们就有了两个独立的实验来支持我们的理论。相信你们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多余的交叉实验,一次不必要的在我(I)上加的一点,毕竟,肿瘤发生理论中两个单词都是以t开头的。而这项工作本身是由两个我(I)完成的:我本人,还有伊西多尔…康托。现在他将向诸位介绍第二次实验。”
灯光打开以后,听众中爆发出一阵掌声。斯塔福等着康托站起身来。讲台有两个阶梯,两边各一个。斯塔福看见康托慢慢朝右边的台阶走过去,他便从另一边走下讲台。
塞莱斯蒂娜晕乎了。如果杰里说的话是真的——他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谎呢,在一篇会被载入诺贝尔奖档案的演讲中说谎?就这样,他非常微妙地,把康托从一位“不同凡响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位科学家,现在他被降格到描绘很可能被称为验证实验的琐碎细节。然而,斯塔福做得很巧妙,只有康托和塞莱斯蒂娜心知肚明。
康托对于这种情况的变化只有提前不到一分钟的警告。那天晚上稍后一些时间,塞莱斯蒂娜和斯塔福十分敬佩地谈论起康托临时做出的应变。
第65节 你在实验室干什么
“语言在重负下损伤,迸裂,有时甚至破碎而在压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或者因措词不当而腐朽,不会停留在原处不会停留不动。”康托抑扬顿挫的朗诵强调了艾略特的诗的韵律,他的眼睛盯着斯塔福。他等待着,直到斯塔福最后把眼睛挪开,他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不是我今天的主题,”他抬起眼睛看着听众,“因为我的同事的演讲,我能够很轻松地完成我们共同的报告。正如他已经正确陈述的那样,要论证一个理论,必须要做实验。对于一个重大理论来说,两项实验远比一项实验要强得多。我最后再一次援引艾略特的诗:老人们应该是探索者在这里或者那里都无关紧要。与斯塔福和我其他的学生相比,我肯定有资格算作老人了。这大概就是我有兴趣自己亲自动手做实验的原因。现在我将描述这次实验。”
在他的演讲结束以后,克莱因一宣布演讲结束,康托就对主持人说:“乔治,我想打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到美国去。电话很短。我能借用你的办公室吗?”
“库尔特,”克劳斯刚把电话拿起来,康托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从斯德哥尔摩打的电话。我知道时间还很早——”
“没关系,”克劳斯嗡声说道,“祝贺你!你的演讲怎么样?”
“你怎么不等杰里…斯塔福回到波士顿以后,让他告诉你?”康托狡诘地说,“说到斯塔福,他告诉我说你们最后终于能够重复我们的第一次实验了。我很想知道,它最后怎么会成功的?”
“我想我该告诉你的,但是大桥几个星期之前刚完成。杰里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不断地纠缠大桥,要他再做一次实验,尽管我告诉他们,在12月10日之前完成两项实验的论证工作,实际上并不切实可行。”
“说下去。”康托机械地说,他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艾西,大桥想必已经完成了你的实验的三分之二。但是,斯塔福再三坚持要我们再对他的第一次实验重复一遍。他说,为了历史的缘故,第一次实验应该在今年12月10日之前完成,而不能推迟到将来什么时候。归根结底,你们两个人是因为这个实验而获奖的。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忙,所以,我就让步了,同意让大桥再重复一次。事实证明原因简单得可笑:显然,大桥一直使用一种新牌子的闪烁计数器,它的计量刻度没有经过校准。你是知道的,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是的。”康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艾西?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克劳斯大声叫着。
“是的,我听见了。”
“还有一个问题,”克劳斯踌躇着,“大桥不能完成你的实验了。他在京都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那就意味着他很快将不得不把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因此我决定把你的实验交给……”
康托没有听完他的话。他左手的食指牢牢地按住了电话开关,就好像掐灭一支点着的香烟。
回大酒店的时候,康托建议葆拉与塞莱斯蒂娜乘一辆车。他有点事情要跟斯塔福谈。
“杰里,”他开口说,“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你准备说些什么?且不说起码的礼貌,你不认为这么做是极不公平的吗?”
斯塔福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艾西,我不能。”
“哼,”康托嗤之以鼻,“为什么不能?”
“你会让我不要提那次实验。”他终于看着康托说道,脸上呈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