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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军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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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第2页)

梁守槃说:“现在院里政工干部对知识分子好了不少,你们还记得吧,刚来那个时候,政治学习、听报告,什么都要个级别,教授算什么级?不知道,没有级别,跟保姆一样。有一次协理员让我去听报告,对我说,也不知你算排级还是连级,你就跟排级干部坐在一起吧!”

大家哈哈大笑。曾石虞呷一口酒说:“政工干部中个别人啊,有个惯性思维,他们在改造旧军官上较为成功,就容易把我们也当成旧军官来改造一番喽。”

面容清癯的周明【溪鸟】摆摆手,插话道:“老夫子言重了,现在学院的工农干部和知识分子之间的相互了解已大有进步。”

性格豪爽的岳劼毅大声说:“不谈这些!喝酒吃菜,莫把学院的话题拿到这里,让人扫兴!”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品尝佳肴,一周来教学上的辛苦都随着饭桌上的热气飘走了。

然而“吃饭集团”的问题一出,牵扯到20来名老教授,一时在学院教师队伍中形成冲击波,问题还没有搞清,流言先传出一大堆。

首当其冲的曾石虞和梁守槃倒不在乎,他们平心静气,饭照吃,觉照睡,每天上班下班,一切如常;然而,另外一些老教授们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身为教育工作者协会主任委员的周明【溪鸟】教授历来做事认真,处事谨慎,为了团结广大教师,他也常常参加聚餐活动,和大家闲聊一通,可现在被怀疑成小集团的头头,他心情沉重,回到家中,吃不下饭,一个人呆坐着。

夫人叶惠兰看着六神无主的周明【溪鸟】,小心问道:“又有什么新问题啦?不就是大家吃吃饭,聊聊天,讲讲真心话嘛,怎么能叫什么,什么‘集团’?”

周明【溪鸟】温和地看看夫人,叹口气:“唉,大家总在一起吃饭,发牢骚,口无遮拦,思想上不设防,难免不讲错话,现在要大家揭发、交待,谁也说不清讲过什么过头的话没有,这么揭下去,不知道最后弄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担心啊。”

“我看你太紧张了,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好觉,这么下去身体不垮了?我相信陈院长,他是了解你的。”叶惠兰安慰着丈夫。

“可陈院长不在学院里呀,”周明【溪鸟】摇摇头说:“你没听说过苏联当年的肃反运动吧,那是要杀头的,我听唐铎主任讲过,很残酷的。现在中国也在搞肃反,不知道中央的政策……”

夫妇俩相对无言,对于他们来说,第一次面临着如此骇人的政治风浪,他们的心在战栗,手脚都有点发凉。

刘有光、张衍、王序卿逐一和教授们谈过话,没过多久,所谓“吃饭集团”的事就不了了之了,连立案都不需要。教授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从此哈军工的教授们改变了习惯,没有谁还有那个雅兴去张罗聚餐了。

胡振渭自己反而成了审查重点,这是因为他对自己当年留美的历史讲不清楚。周明【溪鸟】、孙本旺和刘长禄三个人连续几天和他谈话,其中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乘美军军舰到美国留学?为什么当时还穿着美式军装?”胡振渭总也解释不清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个教授才弄明白,当初胡振渭出国时,轮船出了故障,美军派军舰来搭救,当时给轮船上的乘客发了救济军服,所以胡振渭留美之行是乘着美国军舰,穿着美式军装飘过太平洋的,这在哈军工的教授中可能是惟一的奇遇。

28 声讨胡风 肃反运动席卷大院(5)

既然是席卷全国的大运动,各地的揭发信也自然不断地寄到哈军工,来了信就要查,当时投入运动中的工作人员要昼夜不停地汇总情况,分析案情,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一期学员谢光是一系一科学员班班长,江苏省宜兴市新建乡人,生于1929年。1949年他从北方交通大学参军,作为南下工作团的干部,在41军工作了三年。1953年初,他从文化教员的岗位上考入哈军工,作为带队人,从广东直奔东北。他一直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学生,从穷山沟沟出来的小伙子,脸上总是挂着憨厚朴实的微笑。

肃反一来,人人过关,领导上要他交待历史问题,他愣了半天,成了“丈二和尚”,苦苦思索,8岁时父母双亡,自己读中学时就当了流亡学生,是个四处流浪的穷孩子,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有什么历史问题。回答不出来,队长就说他“不老实”,当众宣布撤掉其班长的职务,让他去当军人俱乐部主任。谢光性格内向,他默默接受组织上的安排和审查,仍踏踏实实地学习,热心做好工作,他心里有一颗“定盘星”:“心里没鬼不怕鬼叫门。”

对谢光整整审查了一年,给他做结论的时候,他才弄明白:在高中读书时,一次学校搞校庆,校长、教师和所有参加接待的学生们在学校大礼堂里集体照相,背景是一面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谢光有个低一年级的同学,凭这张旧照片,写信揭发谢光参加过“三青团”。哈军工派出外调人员,不远千里到安徽外调,总算把乱弹琴的问题弄清楚。问题搞清后,谢光被“贬官”的精神压力消失了,高兴得真想大哭一场。

在哈军工的肃反运动中,一共发生过三起自杀事件。

一个是海军系组织计划助理员王树源,此人于1945年5月加入反动组织“一心会”和“真勇社”,并接受国民党特务组织的秘密训练,进行搜集我党我军情报和逮捕暗杀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的反革命活动。王树源对自己的历史一直隐瞒,肃反中拒不坦白,属畏罪自杀。

另一个是炮兵系教员胡尧龄,肃反中查出他在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时,名义上在学生会当理事,实际上他是学生中的密探,曾密告进步同学,破坏学生运动。然而,此案尚无最后结论,运动中也没触动他,他竟自杀了。

还有一个是空军系一期学员何毓粱,广州人,新中国成立前两年曾三次往返香港和广州两地,肃反时被列为重点清查对象,七斗八斗,他交待在香港参加特务组织的情况,系领导向学院报告后,何毓粱又全部推翻了供词,不久,他从系大楼跳下自杀。何毓粱的各门功课均为优秀,多次在《工学》上发表文章,他究竟是不是特务?此案成了永久之谜。

肃反运动中,哈军工确定了300多个重点审查对象,不少人有类似后象侬的经历,虽然开始大轰大嗡,泰山压顶,但运动后期定案、做结论,领导还是十分慎重的,该否定的不实之词就否定,相当多的干部和学员放下了沉重的政治包袱,90多人的陈年老账和历史悬案,都在肃反中得以澄清。例如,曹鹤荪在解放初的思想改造运动中,在上海交大被搞了一番,不清不楚,这回在运动里弄清楚了,不再被怀疑;肃反前,顾懋祥一直不能上军舰见习,运动中问题弄清后,系里就批准他上军舰了。应该肯定哈军工肃反运动的主流和成绩,否则,如果当时学院不讲政策,草草把谢光处理掉,就会失去一名杰出的国防科技领导干部。

1955年11月,辽东半岛军事演习结束后,陈赓从大连乘公务车回到学院,他首先找党委成员了解肃反运动的情况,听到7、8月份对少数个人历史和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的老教师采用了斗争的手段,心中十分不安。他对刘居英和刘有光说:“肃反和审干是两个不同概念的问题,不能混淆了它们之间的界限,必须注意政策,不允许乱批乱斗。对老教师的问题,一定要背靠背。”陈赓决定对老知识分子做些感情上的弥补工作。

翌日下午,哈尔滨中央大街突然来了不少小轿车,人们看到一位身着大将军服的领导在许多军人的簇拥下走进马迭尔旅馆,有一些教授模样的知识分子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马迭尔旅馆是民国初年由俄国犹太富商所建,典雅的欧洲建筑风格,米黄色的外墙,豪华的内装修,是哈尔滨中央大街上的一景。陈赓今天选择这家高级旅馆,是颇具苦心的。

在马迭尔旅馆宽敞的大堂中,干部和教师们围成一个大圈儿,他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陈赓院长了,所以都很激动,当陈赓和每人握手时,大家使劲鼓掌。特别是老教员,大多是陈赓熟悉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