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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赵石却是说道:“武学者,为国育人之所在,应广开方便之门,纳天下贤才以教之,断不能固步自封,赵石以为,求新求变可为武学之题目,至于能在这张白纸之上做出怎样精彩的文章来,却要看大将军您怎么着笔了……”
不着痕迹的轻拍了一记,却是没忘了陈常寿的话,这种官场上的套话说的要有技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次用的到也还算是恰到好处,若是陈常寿自己在这里,估计也要暗自伸出大拇指赞上一声好的。
果然,折木清脸上闪过一丝愉悦之色,哈哈一笑,站起来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着笔?这篇大好的文章本就是你作的……你要明白,我折木清一生凭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从未干过抢旁人功劳的龌龊事,难道临到老来,还要跟你一个年轻人争功不成?
放心吧,这条陈留在这里,我琢磨一下,最迟也就三四天,管保能放在陛下的龙案上,至于陛下能准几条,我也说不好,但旁人若要说三道四,这官司我去跟他们打就是了。
至于你嘛,明日到武学报备,先跟那些有力气没处使的兔崽子们混个脸熟,等朝廷谕令一下,咱们要办的事情可多着呢,到时恐怕想闲也闲不下来了的……
现在,陪老夫去喝几杯,听说你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放心,老夫这里没茶,只有好酒,折家也不乏好酒的汉子,今晚一定要尽兴才行……”
说到这里,也不待赵石谦逊,回身便高声道:“来人啊……”
书房外面早有人守候在外面,听到传唤,立时便有人应道,“是,老爷有何吩咐?”
“去,叫上外面那群刑子,置办酒席,就说我要宴客,谁要是能把客人喝倒了留宿,我的那口随身宝刀就是他的了,酒量不好的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丢脸……
还有,府里的歌姬要挑最好的,酒当然也要最好的,把刘瘸子他们都叫上,今晚谁喝的最多,宴席上最漂亮的歌姬就是谁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这一刻,从折木清身上喷薄出来的都是一股子匪气,赵石眉头轻扬,心中暗道,这才是方才这个严肃而又敏锐的大将军领兵时的样子吧?
门口那个站姿如同标枪般的粗壮汉子有些惊异的瞅了赵石一眼,不过难得大将军今天这般高兴,他也无暇细想,大声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去布置了。
折木清这个时候才抚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刘瘸子几个都是随我多年的衙兵,本来想给他们在西北谋个官职,但就他们几个死心眼儿,跟了我千里回京……可惜了他们这一身肝胆,也只跟我这垂垂老朽之人在这方寸之地蹉跎岁月……”
赵石看得出来,这番话好像是解释,其实却有自叹之意,不过他也是深有感触的,东征时那十几个衙兵,危急之时,不计生死的上前营救的壮烈已经深深刻在了他这个从不曾感受过此等情义的人的心里。
也让他更深的明白,衙兵其实是和主将荣辱与共的一些人,是一军之主最能依靠的力量,之前那些随他入京的旧部大多都让他放入了羽林军中,有些不愿再在军旅中混日子的则派去了城南庄子上,不过就算这样,府上还留着一些没法安置。
这些都是百战老兵,若不是如今他简在帝心,只府上留着这么一些军兵就是一条不得了的罪过的,这事本来也让他有些头疼,都想着跟张承或者郭猛之类的说说,随便安插个职位也就是了,经过东征之役后,这个想法却是全没了踪影,这样一些忠心耿耿,他一声令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可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还好,没有白送给旁人……
两人又在书房之中闲聊了半个时辰,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折木清一个人在说,赵石在旁边听着,这人一老,说话便有些碎碎叨叨,便是折木清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的,赵石只在旁边当在听众,间或说上一句半句,看上去到是聊的颇为的融洽,他本不想留下,即便是眼前这位大将军很是得他敬重,但他对这些大族豪门着实没什么好感,但折木清强留之下,也不好拒绝。
如此这般,当他从折府正门被人恭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分了,脑袋有些沉重,脚下也是轻飘飘的,今晚也不知喝了多少,席上的都是些折家年轻子弟,一个个热血方钢,估计出去传讯的那个汉子是一字不漏的把话给传到了,宴席之上,这些折家子弟几乎是一拥而上,轮番敬酒,真个是好像恨不能一下子将他喝到桌子下面去的。
还好的是,虽说折木清话说的满满,但真正能上桌喝酒的却都是折家年轻人中的佼佼者,那个曾经在武举上起过些争执的折潜也在其中,不过也没了当初的骄横,还尴尬的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出来,这些年轻子弟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罢了,不然以折家这样的大族,随便找出数十个棒小伙儿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这位折大将军对待年轻子弟还真是比较放纵,由着他们胡闹,于是乎,杯筹交错,赵石喝酒向来是酒到杯干,虽没什么滋味儿,但瞧上去可是痛快到了极点,两个时辰下来,却是将席上的折家子弟放翻了大半儿,也震慑住了其余的,就连折木清最后都找个由头,如厕遁走了,那个身体粗壮和哒懒有一比的刘瘸子被喝的昏头涨脑之余,终于竖起了大拇指,大叫了一声好汉子,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为这场宴会终于划上了句号。
之后赵石告辞出府,也再没见到折木清的人影儿,估计是老家伙也是被喝晕了,连起码的主客礼节也顾不得了的。
赵石这里也不好受,来到这个世界,不,加上前世,他也从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头脑虽然还算清醒,但醉意却也很浓,在府门处会齐了两个护卫,缓缓离开了折府所在,到得不远处,这才回头看向缓缓关闭的折府大门,心中暗道,这位大将军到真是个不错的人……看来又该忙一阵子了,希望忙完之后不是个烂摊子……
想到这里,转身打马,蹄声得得,带着两个亲兵没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马蹄声大作,点点火光隐隐在远处浮现,不一时,五六个骑士手持火把纵马狂奔而来,火光之下,这些骑士身上闪动着暗红色的光芒,却都是一身血渍,衣甲破烂,但这些血透重衣的骑士却没有多少杀气,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仓皇神色。
听到后面蹄声隐隐,已有渐近之势,几个骑士都是神色都是剧变,策马狂奔之中,不时回头张望,双腿更是死命的夹打着马腹,各个都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情急架势。
当先一个骑士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撇着小嘴,声音早已经哭的哑了,一双肿的如同核桃般的眼睛却全都是恐惧之色。
骑士脸色铁青,脸颊上一道翻卷的伤口犹自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血水,有的滴在马身上,有的则滴在孩子的脸上,弄的孩子脸上一塌糊涂,却没半点工夫去擦拭,一双本来很是威风的眸子却是死死盯着前方,好像要将这黑暗看穿一般。
后面蹄声更加清晰,本来最是镇定,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的骑士终于现出焦急之色,在马上厉声道:“你们几个留下,挡他们一下,来年兄弟给你们烧纸,公爷的血脉不能断,委屈兄弟们了……”
其他人闻声,脸上都是不由一惨,这一路上本来二十几个护卫逃出来,但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他们五个,其他人都是留下断后战死在了路上,终于轮到他们了,虽然都是害怕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个人犹豫,都是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带马缰,战马长嘶之际,几个骑士却是显示出了纯熟的控马之术,战马转着圈子,稳稳的站在了原地。
发令的骑士却是理也不理他们,眨眼间便即疾奔而去,后面不一刻便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惨叫声接着便传入耳际,但顷刻间,这嘈杂的声音便即远去,骑士更是未曾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不是他心狠,而是这一路上的惨事早就让他无泪可流,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怀中公爷的骨肉安全送到公爷身边,那么这一路上兄弟们的血就没算白流。
剑门关上,后蜀理国公,行营兵马都总管赵方领着几个亲信将佐凝重的瞅着关下灯火通明的秦军大营,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心里面却总是无法真正宁定下来。
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秦军到得关下已然半月有余,但却未有半点攻关的意思,而是老老实实在关下扎营,做出了一副要长居于此的模样,剑门又不是孤城,后有成都支撑,粮草无忧,食水也不会断绝,秦军难道真想“困死”关上守军?这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难道秦军想学邓艾平蜀,绕小路进击京师?那可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想来那位秦军大元帅吴宁也不会做出此等蠢事来的,那秦军为何不来攻关?
这疑惑已经困扰了他些日子,心中不祥之感却是越来越深,他只确定一点,秦军必有所恃,只是到底疏漏在何处,他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这时身旁一个将军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监军大人那里派了人来传话,想邀大人到宿处一叙……”
赵方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就说我军务繁忙,就不叨扰监军大人了……”疏离之意已然很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