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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生命约会40周孕妇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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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我就是奶。我的奶就是我。当丁丁哭闹着要我的时候,他是要吃奶,要我把Ru房塞进他的嘴里去。我和我的奶是一回事。我被孩子吃着,这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活力。我被孩子吃着,使我忘却了自己。我们变成了一体。现在,他就睡在我身旁。当他哭喊的时候,我的眼睛睁开了。我把他抱在胸前,检查一下尿布是否潮湿。接下来,我们开始哺|乳练习。

夜里,丁丁独自醒来,持续地发出警报般刺耳的哭声。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他让我的睡眠严重不足。夜晚被哭喊声粉碎成了块状。夜晚12点,2点,5点,8点,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哭声像一把锯子,尖锐地粉碎着我那柔软的睡眠。奶!他其实一直在说,我要吃奶!我抱起他,我的婴儿。除了让他吃奶,这个时候,我还能干些什么!

新生 我的生产运动(9)

婴儿吃着母亲,母亲也消耗着自己。每个人都靠母亲的身体得到滋养。也许我们两个本为一体——在过去的40周里,我们两个一起入睡,一起苏醒。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感觉到孤单。正如现在,我们再次连接在一起之时。突然,我似乎懂得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之所以出生是因为别人出生过,也是为着其他人得以出生,正如其自身的繁殖一样。你是由爱构成的。你的浑身都充满了爱。丁丁——妈妈这样对你说着话时,请你不要只是打呼噜,好吗?

圆型拱顶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个建筑物会有这么大的魅力。那个时候,我躺在病床上,不能移动,只能看到窗外。《窗外》,是琼瑶阿姨的旧作。而现在,我的窗外,是一个巨大的圆型拱顶。顶端,是一弯小小的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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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典型的###建筑。这种建筑散见于我所生活的城市——乌鲁木齐。5月底,我生完了孩子后,每天所能看到的窗外,就是这个并不发光的新月。它点缀着我目光所及的天空,让我生出些许感动,以至于过了许久,我都不能忘怀那绿色琉璃瓦装饰着的、有着小小新月的圆形拱顶。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纸是他们赖以传达思想和情绪的载体。是因了纸,作者浑浊的思想才得以梳理清澈,最终如汩汩小溪,流淌而出。而建筑,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无非是一些水泥、混凝土、钢筋构成的四方盒子。建筑最重要的功能是提供给我们温暖而安全的居住地。对于我这样一个习惯于欣赏纸上文字的人来说,第一次对一个建筑物给予了长久的关注,并在与它对视的当儿,获得了激动人心的体验,我不能不说,那是因为漂亮的建筑物所具有的独立精神。而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是从角斗场上走下来的滴血战士。我和这个建筑物之间,就这样有了一次看与被看的机缘。

回到病房,人群在黑夜来临之后终于散去。他们两个也渐渐睡去——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爸爸,而我还睁着眼睛。我总是不能和大多数人同步干点什么。对不起。越是大家要睡眠的时候,越是我无比清醒的时候。一个头脑清醒但身体却被捆绑在病床上的产妇,她所能干的,又是些什么呢。我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窗户左侧处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像一个巨人的脑袋,探了过来。突然瞥见这样一个巨物,我的心抖了一下。

记得有一次阅读到这样一则消息:在一次国际建筑竞赛的方案中,出现了这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孕妇即将临盆的腹部。说明文字是:人类最初的居所!后来,这个方案得了奖。说是因为他这个最简洁的方案表达了建筑最深层的含义。似乎,设计者的设计已经超出了传统建筑的范畴,而带给人们更多的是关于建筑的多重提示。

然而现在,突然与这样一个巨大的黑影对视,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仔细辨认,发现它的上半身是一个半圆,下半身是一个方形,方形的上半部是连接在一起的一些窗户,窗户是竖立起来的椭圆型,垂挂着白色纱制窗帘。还能看到里面有巨大的厨房,带着白色高顶帽子的男人们走来走去。只是在我的目光中,他们都变小了。小得像一颗移动的小药丸。

后来,我坐公交车从这个建筑物面前路过多次。事实上,它只是乌鲁木齐大街上一个普通的餐厅而已。不过,那圆形拱顶上的新月则显示了这个建筑物的全部美学来源于###文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建筑物,或者,更简单一点,是这个建筑物那普通的圆型拱顶,让我在那一段特殊的日子里陡然增强了许多信心。而对生命的宏大,对宽容,对爱,似乎也有了新的感悟。

当孩子从孕妇的腹部诞生而出后,女人结束了作为孕妇的使命。这个时候,女人虽然卸下去揣了40周的包袱,但却陡然生出了些许不适。空当!空洞!空缺!怎一个空字了得。用手抚摸下去,那已经平坦下去的腹部几乎令女人落泪:就这样结束了——和孩子的浑然一体。她甚至有一些惋惜。所以她如此地不适应。脾气开始暴躁了起来。对自己的丈夫。甚至迁怒于那哭闹的孩子,希望他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是多么奇怪的感觉!是的,女人常常会感觉到虚无。而当她的腹部揣着一个胎儿的时候,她能从胎儿那里获得一种力量来对抗虚无。几乎所有的英雄都是男人。但那些男人是女人给了他们生命。就是因为这个,人们才会觉得当一个女人那么令人着迷。而怀孕,是女人的特权,却并非是做母亲的一种义务。女人结束了孕期之后,身体里云集的孕激素陡然下降,会产生一些难以控制的情绪波动。所以,很多女人都得了“产后忧郁症”。而我,似乎也有了一些忧郁的前兆。

开始没有奶。后来奶来了,却很少。丁丁总是用半夜哭叫将我唤醒。我忍耐着疼痛,抱他喂他,几近崩溃。那一次半夜,他哭闹不已,看宋宋手忙脚乱,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踢踏着拖鞋走到对面,帮宋宋提起丁丁的双脚,又躬身垫好尿不湿。丁丁是好了,可我的左脚因为用力,脚后跟一直疼痛不止。此后的每一天,这个脚后跟就像一个魔鬼那样,时时刻刻向我发难。就这么灵!就这么神!

男人怎么能理解这些。他说你好好的呀。我懒得与他多说话。一张嘴,我们就是吵架。啊——我已经憋了40周,实在没有什么耐心再轻言细语了。吵架之后,他们两个大小男人睡去,而我,睁着双眼,久久不能入睡。

新生 我的生产运动(10)

我再次看到窗外——那个圆型拱顶。一个生命已经降临到了世界上。虽然我在黑暗中,可我却能看到对面的建筑物里有活动的人群。那圆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孕妇的腹部。那里面的人似乎都是那孕妇的孩子。那圆是具有包容性的,用一种开阔和广大接纳下了种种可能。仿佛一颗子弹射中了我,我的心停止了跳动。当我再次抬头看那圆型拱顶之时,无限惊奇便在我的心里涌起。我躺在河流的一边,对面,是流淌的人间。

回头再看那小床中的婴儿。那么小,却发出粗壮的喘气声。这声音和他父亲的呼噜交相辉映,组成了一个男声小合唱。这样一个婴儿。我害怕他突然醒来。突然问我:你为什么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有什么权利?

在我黑暗的腹部,他忙碌地生长着,已经知道了生命的秘密。甚至知道的比我还多。他所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秘密。他不告诉我,而只是孤独地发狠地生长。现在,他打破了僵局,从我的肚子里跳了出来,从我的亲人成了我的陌生人。

是的,我们的确成了这个世界上陌生的一对。他和我。他的一切都依赖于我。同样,我的一切也依赖于他:如果他感觉到厌恶,我也会感到恶心;如果我死,他也不能活。但我却不能与他交流。尽管他看起来似乎有无穷的智慧。然而,我们终于成了具有同一命运的陌生人。是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生命。相距遥远,彼此互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