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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男人爱赤膊,女人也喜欢。乡下的女妮子,没出阁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规矩多得很,年长者叮嘱要笑不露齿言不高声坐不叉腿放屁都要夹着,一结婚就不问了。大庭广众下孩子哭了,罩衣一撩就把两个白生生的大奶子捋出来了。乡下女人健硕,又不像城里人用个罩子缚着,奶子生得水罐般大,乳头被孩子吮得鲜红,淡青的筋脉爬满肥腻腻的奶身,光棍郎见了,“咕咚”一口,唾沫咽得三里响。

结过婚的乡下女子虽然粗俗,什么都敢露,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但偷情养汉的却极罕见;可一旦偷了,却又一竿子插到底,不离不弃,好得比锅膛里的火还熊,逮到了拉倒,半瓶“乐果”了结,一根麻绳归西,死得笑眯眯的(水乡女子很少投河寻死的,淹不死)。所以,乡里陋汉看到袒胸露腚的婆娘也只是嘴上讨讨巧,并无多少非分之想。

但乡下女人赤膊总得在四十岁上下。若几个婶子在桥上聚成一团说话,月色星光下你见到的是一堆白肉,处在下风的人会闻到洗澡后清新的女人味儿。老婆婆们总是坐在桥梢头,慢悠悠摇着蒲扇,用不关风的牙口拉呱着;矜持的披件麻纱褂子,多数赤膊,露出嶙峋的肋骨,两个乳房已变成两张肉皮,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胸前,很难想像它们曾以饱满的乳汁喂大了一大帮儿女。如今她们老了,一阵河风都能把这两块丑陋松瘪的肉皮吹得晃荡起来。

存扣天天晚上去东桥乘凉。东桥离家最近,桥又大:长六七十步,三块水泥板的宽头。乘凉的人夹上席子,占用其中两块,留一块给人走路。乡下孩子会水早,又顽皮,常常搞些恶作剧,在所剩不大的桥面上一个趔趄,叫一声“救命”,两只膀子在空中舞上几舞,人便往河里一头栽去。大人们并不发急,探头看着,看水中半天没有声响,又不冒泡,便眯眯笑,骂一句“装死都不会”,继续抽他的烟。不一会儿,河泡一翻,一个水漉漉的脑袋冒出来,手里举一扇沾着黑泥的大河蚌,朝桥上尖叫:“爸!”“妈!”向一桥人显摆他的本事。

存扣上桥并不全为了乘凉,他家厢房是平顶,在上面一样很凉快。他上桥主要是为了听大人唱曲讲故事。坐在高高的桥面上,头上是一天闪闪烁烁的星星,桥上是密密团团的人影,清凉的河风一阵阵吹来,听着大人说古道今吹牛皮,他感到实在是一种享受。他希望一年到头都是夏天,更希望暑假不止两个月才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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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庄》第二章3

大人说白道古唱曲儿,荤的素的都有,并不忌讳年轻人。许多伢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从懵懂到灵醒开窍甚至向往和模仿,这夏日的纳凉晚会功不可没。这些时都爱说保连妈巧英的事,说来说去就荤了。好在这儿是村东,巧英家在村西,八杆子打不到,说话也就少了遮拦,由着性儿侃。有人说,巧英小时候可是个水灵的妹子呢,又会唱,小曲儿唱一晚上都不同样。她妈图老瘌疤进仁有个剃头手艺——进仁比巧英大不少岁呢——把好端端的一朵鲜花栽在了牛屎上,这也就罢了,偏偏这进仁还是个二蔫儿……这时就有个婶子的声音从下风传来:“人都死了,不作兴做三道四作践人家。”可马上就有年轻人嚷起来:“说呀,说!我们爱听——怕什么哟,怕死鬼来撕你的嘴?”

于是又说。说以前上学堂时,下课上茅厕,别的同学“呼啦啦”尿过了,他还在那里拼命地抠——你说抠什么,雀子呀,太小了,找不着啊。十四五了,我们都长毛了,他还俏生生的像个白果似的,撅起来也没得个蚕大,下河洗澡都不敢脱裤子……说到这里,桥上哄笑起来。看到几个半大的妮子侧头斜脑地在听,一帮小伙子更是邪里邪气地呵呵着,催促往下讲下去。;

说白者受到鼓励,更加绘声绘色。你们知道巧英嫂子为啥年纪轻轻就信佛吃斋?就是怕捺不住心性,熬不住……有人插嘴:“是的,年纪轻轻的吃斋总有个事儿。白驹那边有个小寡妇,原本夫妻两个好得不得了,不想男的下雨天在河里撑船,被雷劈死了。小寡妇守孝三年,有时晚上想得耐不住痒,把请来的佛珠散了满屋子撒开,再伏在地上一颗颗寻摸,寻齐了天也亮了……说,说,还是你接着说!”

;就接着说。说一开始巧英嫂还指望进仁能治,别人家杀公鸡时,她总跟人家要俩卵子儿,说是做药引子,还到东面夏家舍屠宰场买过牛鞭——没用,蔫东西就是翘不起来。;

这时,那边就有人问:你说人家没得用,他伢子保连哪来的?这边就说:我不说,传出去老瘌疤进仁不找我拼命才怪呢。就有人答:哪个在外面说叫他死老子嫁妈妈!说吧,说吧,别吊人胃口了。

于是又说。那时有一条外地老鸦(方言:鸬鹚)船常带在巧英家屋后的水码头上,是队里请过来拿(方言:叼或逮)鱼的。鱼老大是个后生,虽常年漂在水上,黑不溜秋,人却长得壮实,俏眉俏眼的。他常拎条大头鲢子上岸,和进仁喝上两杯。一来二去,大家熟络了,就有了以后……咳,也就那么回事嘛!;

有人插上一句:难怪我瞧细保连一点也不像他老子。一个人跟着反驳:不对,瘌疤像。大伙一起笑起来。说白者接着说:女人做了这事儿眉眼精气神儿都会变样的,一次两次看不出来,时间长了,老瘌疤也不是呆子,拿刀要和那后生拼命。人家早得信拔篙走路了。就折磨婆娘,用鞋底狠揍她。还不敢哭,低眉顺眼地服侍他。; 可过了些时,老瘌疤突然对婆娘好起来了,反过来服侍她。原来肚里有种了。老瘌疤好像想通了,自己又没得用,白拣个孩子养养也不错啊,还可替自己挡挡丑,人家哪知道不是自己的种,这孩子脸上又不刻字。但纸咋能包住火,他那旮旯晓得的人多哩。亏得巧英人好,哪个也不说出去。女人摊个二蔫儿只能苦水往肚里咽啊。

一桥人便唏嘘: “巧英也真是可怜。”

“难怪要寻死——有啥活头!”

“怪不得信佛,修来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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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庄》第三章1

暑假过了一大半,存扣要去王家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