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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第1页)

如我先前所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是离开卡堤基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在教堂墓地发生的小冲突影响有多么深远。当然,那阵子我心情也不好,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次和过去几次争执有何不同。没想到,长久以来我们紧密相连的生活竟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破裂。

不过,我想当时其实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想要拆散我们,只不过等着这种小事来达到目的罢了。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要是能够早点儿知道,或许我们会更把握彼此间的友谊。

一开始有越来越多学生离开卡堤基担任看护,我们这群海尔森学生也渐渐体认这是必然的趋势。我们仍有论文需要完成,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选择开始受训,论文也不一定非完成不可。刚到卡堤基那段期间,不写论文这件事情可是想也没想过。但是随着海尔森越来越遥远,论文也就越来越不重要。当时我心里想着,只要论文的重要性逐渐减少,那么很快地我们这群海尔森学生之间的连系也会慢慢消失。所以,我有一阵子设法维持大家对阅读、笔记的热忱。但是,由于以后见到监护人的机会不大,况且这么多学生都已经离开了,论文这件事很快便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总之,自从我们在墓园谈话过后,我尽可能把当天的事情抛在脑后。见到汤米和鲁思,就表现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们对我也是如此。但是大家心里总是有些疙瘩,而且不只存在我和他们之间。虽然他们表现仍然像是一对情侣,继续像往常一样在分开的时候拍打对方的手臂,但是我太了解他们,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已经相当疏远了。

当然,面对这样的发展,我非常难过。但是,现在不再像以前那么简单,直接找汤米道个歉、说明真相也就行了。若是早几年,甚至六个月以前,这个办法还有效。汤米可以和我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卡堤基的第二年夏天,事情出现了变化。或许因为我和蓝尼的关系吧,我不知道。总之,此后和汤米说话就没那么容易了。虽然,至少表面看来和过去差不多,但是我们却再也没有提过那些动物,或是墓园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我和鲁思在旧公车站说话之前所发生的事,我很生气她假装忘记海尔森的大黄根区。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若不是我们正在讨论严肃的话题,或许我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吧。好吧,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但是,即使这样,就算我们已经开始聊点儿轻松的事了,她也不该这样装模作样。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虽然我和汤米之间有些疙瘩,但是我与鲁思之间是不同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所以我下定主意,该是和她谈谈墓园事时候了。那一阵子经常出现夏季阵雨和雷雨,空气相当潮湿,而我们却长时间被困在室内。所以,那天傍晚天气看似变晴,伴随着橘红色的美丽夕阳,我便向鲁思提议出门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我发现了一条沿着山丘上坡的陡峭小路,小路衔接到马路口有座旧公交车亭。公交车好久以前停驶了,车站招牌也拆掉了,公交车亭后面墙上还留着一副框架,那想必是以前陈列公交车班次的玻璃公告所在之处。不过,它的外型像个可爱的小木屋、开放的一边面对着山谷下坡草地的公交车亭,仍然屹立不摇,就连长凳也保持完好。我和鲁思坐在公车站这里,看着屋椽和外面的夏日夜晚。

然后我说:“妳知道吗,鲁思,我们应该要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个清楚。”

我的语调和缓,鲁思也回答了。她立刻说,我们三个人为了最愚蠢的事情争吵实在很笨。她提到以前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争吵,听着我们都笑了出来。不过,我实在不想让鲁思就这样把这件事情给算了,于是我尽可能继续用一种不具威胁性的口气对她说:“鲁思,妳知道吗,我觉得,有时候当妳有了交往对象,往往不能像旁观者一样,把事情看个透彻。我是指有时候。”

鲁思点点头,“大概是吧。”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有时候……像是最近,我觉得汤米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妳知道的,都是因为妳说过或做过的一些事。”

我担心鲁思听了生气,她却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我想妳说的没错,”鲁思终于说话,“最近我也常常思考这件事。”

“这样的话,或许我不该再提了,我早该知道妳也注意到了,我真不该插手的。”

“这也算是妳的事呀,卡西。妳也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所以我们的事也是妳的事。妳说的没错,最近是不太好,我了解妳的意思。关于那天汤米画的动物那件事,的确是我不好,我也就这件事向他道过歉了。”

“我很高兴你们把话说开了,我不知道你们谈过了。”

鲁思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扳着旁边长凳的装饰木条,有段时间甚至看起来完全专注在这个动作上。

后来鲁思又说:“妳知道吗,卡西,我很高兴我们现在可以谈谈汤米的事情,我一直想告诉妳一件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是什么时候说才对,真的。卡西,答应我,妳听了以后不要生我的气。”

我看着她说:“只要别又是和运动衫有关的事就好了。”

“不是,我是说真的,妳要答应我别生气喔。因为我非得告诉妳这件事情不可,要是我继续保密下去,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好啊,什么事情?”

“卡西,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一段时间,妳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我和汤米两个人可能不会永远在一起。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们以前很相配;但是,大家都在想,我们到底会不会永远在一起。现在,所有人全在讨论情侣获准延期的事,妳知道的,就是两个人如果可以证明他们非常相配的话。是这样的,卡西,我想要说的是,如果妳曾经想过我和汤米两个人将来有一天或许决定分手,真的一点儿也不奇怪。我们不是马上要分手,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妳这样想过,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了。嗯,但是,卡西,妳要知道,汤米并没有把妳当成什么。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妳,他觉得妳人真的很棒,只是就我所知,他并没有把妳当成……妳知道的……就是真正的女朋友。更何况……”鲁思停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妳知道汤米的个性,他有时可是很挑剔的。”

我瞪着她,“这话什么意思?”

“妳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吧,汤米不喜欢女生曾经和……嗯,妳知道的……就是一下子和这个男生在一起,一下又换成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那种女生。他就是这个怪脾气。对不起,卡西,要是没有告诉妳,我心里会不安的。”

我想了想之后说:“知道也是好的。”

我感觉到鲁思拍了拍我的手臂,“我知道妳一定不会误会我的意思。他非常崇拜妳,真的。”

我真想改变话题,但心里却是一片空白。我想鲁思大概发现了,她伸出双手,打了一个呵欠。“要是我学会开车,就会载着大家到一个荒凉偏远的地方旅行,好比说达特穆吧,就我们三个人,说不定也可以找劳拉和汉纳一起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我们一直聊着如果这样的旅行真能成行,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我问到住的地方,鲁思说我们可以借个大帐篷,我说那种地方可能风很大,到了晚上,帐篷很容易就被吹走了。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那么当真。不过,我大概也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我们以前在海尔森念小学和洁若汀小姐一起在池塘边野餐。詹姆士被派去主屋拿我们稍早烘烤的蛋糕,不过,正当他拿着蛋糕回来时,一阵强风吹来,把整个上层海绵蛋糕全吹走了,蛋糕翻倒在大黄根的叶子上。鲁思说她只模模糊糊记得有这一件事,为了帮助她回想起来,我说:“那天,他可是惹上大麻烦了,因为叶子上面的蛋糕证明了他的确是穿过了大黄根区,然后才走到池塘边的。”

就在这个时候,鲁思看着我说:“为什么?走大黄根区有什么不对吗?”

鲁思说话的方式一下子变得非常虚伪,要是一旁有人,也能轻易地看穿她。我忿忿地吐了一口气说:“鲁思,妳别来这套了,妳不可能忘记的,妳知道那条小路是禁区啊!”

可能我说话的方式有点儿尖锐,总之鲁思不肯让步,继续假装什么也不记得,这下让我更加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她说了那些话:“那又怎样?大黄根区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妳打算说什么,继续说下去就是了。”

之后,我想我们又回到先前的谈话,语气也还算亲切,过了不久,我们在一片黯淡中沿着小路走回卡堤基。但是气氛再也不能恢复往常的热络,我们在黑谷仓前互道晚安的时候,也不像以前会拍拍手臂、肩膀,然后才各自离去。

※※※

过了不久,我下了一个决定,一旦决定,便不再犹豫。于是,一天早上我起了床,告诉凯弗斯先生我想开始接受看护的训练,整个过程意外地简单。凯弗斯先生经过院子,橡胶靴子上沾满了泥巴,嘴里发着牢骚,手里拿着一条橡胶管。我走过去告诉他我的决定,他只是看了看我,好像我来向他要柴火似的;然后,才含混不清地说了什么晚一点儿下午的时候再来找他填写表格之类的话,就这么简单。

当然,在那之后还是等了一段时间,不过整个程序已经开始办理,突然间我开始用一种不同的眼光看待关于卡堤基,还有那儿所有的人的一切。我现在已经属于离开远行的那群人了,很快地,大家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许鲁思以为我们还会花几个小时讨论我的未来,也或许她自认自己对我改变心意与否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我不知道。我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和汤米也是一样。我们在卡堤基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一转眼,我便和大家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