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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汽车产品规划的人都相信一条理念,最成功的新车想法都是在刹那间迸发出来的,如同毫无预兆的星球大爆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脚翘在桌子上,随意攀谈的过程中就突然出现了。

这样的先例是有的。福特的野马汽车就是这么诞生的,它是“二战”以后,底特律震惊全美国的汽车产品,独领风骚,一鸣惊人,引领了之后整整一代汽车,是福特、通用、克莱斯勒,以及所有美国汽车品牌的先驱。还有一些虽然没有那么宏伟壮观,但也是这么产生的。这也正是产品团队有时会在别人都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一起窝在办公室里的原因,他们一边吞云吐雾地抽着烟,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心里像灰姑娘似的盼着,会有什么魔法突然点通他们的智慧。

6月初的一天晚上,就是汉克·克莱塞别墅派对结束的两个星期以后,亚当·特伦顿和布雷特·德洛桑托就同时萌生了这样的愿望。因为,猎户星也是这样在夜里出世的,他们这些人寄希望于眼前下一个大项目“远星”也能有一个缪斯,帮助他们捕捉到灵感。过去的几个月以来,他们已经开展了不计其数的头脑风暴——有的是大群人一起开动大脑,也有的是小组碰撞,还有更多的时候,是像亚当和布雷特这样的二人组——但是,目前都还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马上就要敲定的发展方向也尚未确定。地基(布雷特·德洛桑托是这么叫的)已经打好,项目文件也已经整合,里面或多或少地提出并回答了这些问题:如今我们的处境如何?谁来买,谁来卖?眼下哪里做得对?哪里做得错?人们心里对汽车又有什么要求?5年以后,双方又是何种局面?政治方面的形势如何?社会方面呢?智力方面呢?情欲方面呢?消费人口如何?他们的喜好是什么?时尚潮流呢?有什么新问题?争议的问题将如何发展演变?年龄层如何划分?谁会成为富人?谁又会成为穷人?还有中间人群呢?会在哪里?为什么?种种这些问题,还有不可胜数的其他问题、事实现象、统计数据,都已经在电脑里飞速地导入导出。现在要做的,就是电脑无法模拟的那些事:直觉、预感、眼光、洞悉、天赋。

有一个问题是,想确定远星的模型,他们就得要先知道猎户星的进展。但是,猎户星还有4个月才问世,而销售业绩也要至少再过半年才能真正见分晓。于是,规划人员必须要靠猜测,汽车行业往往就是如此,因为新车的研制周期太长了。

今晚,亚当和布雷特就在公司拆卸室开始开小会了。

拆卸室可远不止一个房间,那是一个部门,占据了整栋守卫森严的大楼,是一个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的机密宝库。不过,那些进来过的人就发现,这里面聚集了绝对可靠的信息,因为拆卸室的功能就是仔细拆卸和分析公司的产品以及竞争对手的产品,然后进行客观比对。汽车行业三大龙头公司都有自己的拆卸室和自己的对比系统。

在拆卸室里,如果发现对手的汽车或者组件更坚固耐用,更轻巧方便,更经济划算,装配得更好,或者有任何别方面优于自己,分析师都会说出来,绝不会因为忠心护主而影响判断。

公司工程师和设计师要是出了错,有时候就会面临被拆卸室揭穿的尴尬,万一要是消息被泄露出去,传到媒体或者公众的耳朵里,就会更加狼狈不堪。不过,这种事倒是难得发生,其他公司也不会发表关于对手汽车缺陷的负面报道。他们都明白,用了这种手段,可能明天就会自食其果。无论如何,拆卸室存在的意义是积极的——既监督公司的产品和设计,又向对手学习,取长补短。

亚当和布雷特是来研究三款已经拆卸的小型汽车的,一款是自己公司的微型迷你车,一款大众汽车,还有一款日本进口车。

应亚当的要求,技术员还在加班等着他们,为他们打开外面的门锁,指引他们进入开着灯的大厅,然后又穿过几重门,来到高顶室内,从地板到天花板,层层叠叠都是架子。

“抱歉,把你一晚上的时间都浪费了,尼尔。”亚当说,“我们没法早点儿到。”

“哪里的话,特伦顿先生。我这是加班。”这位上了年纪的技术员是一名熟练的技工,曾经在流水线上工作过,现在在这里帮着拆汽车。他带领两个人走到一排架子前,有的架子已经被拉出来了。“你要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布雷特·德洛桑托四处看看。尽管已经来过很多次,拆卸工序总能让他着迷。

这个部门购买汽车,像公众一样,都是从经销商手里购买,而且是以个人名义购买,所以没有经销商会知道眼前卖出的汽车不是用来正常驾驶的,而是用来仔细研究的。这种措施可以确保所有的汽车都是常规生产的车型。

车子一到,就直接开进地下室拆卸。不仅仅是把汽车组件拆开,而是要彻底解体。拆卸一完成,就会给每件东西编号、列表、描绘、记录重量。沾到汽油的部分会事先清理干净。

在正常情况下,需要4个人工作10~14天,一辆普通的汽车才能被拆成一块块的碎片,安放在展示板上。

有时候,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没人知道几分真几分假,说的是有一个拆卸工搞了一个恶作剧,在空闲时间把一个去欧洲度假的同事的车给拆了。等人家度假回来,车子还在车库里,完好无损,只是被拆成了好几千块。他是一名能干的技工,在拆卸工这个岗位上学了一堆好本事,于是,他决心把车子再重新组装起来。据说,足足花了有一年的时间。

彻底拆卸的技术很专业,为此还设计了一些独特的工具,有的简直就是管道工的噩梦。

放置解体汽车的展示板都嵌入在可以滑动架子里。这样一来,业内当前生产的各种汽车,就像解剖过的尸体一样,随时可供查看比较。

有时,可能还会把公司工程师领到这里,对他说:“看看对手的前照灯!跟散热器支架是一体的,而不是分开,一块块复合型的。它们的办法更便宜、更好。咱们也这么干!”

这叫作“价值工程学”,可以省很多钱,因为从车身设计上砍掉的每一分钱,都意味着几千美元的最终利润。在20世纪60年代,有一次,福特在研究了通用汽车的主缸后,改造了自己的制动系统主缸,为每辆车省下了25美分,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另外,他们的拆卸工作也是为了与时俱进,跟上设计趋势,寻求灵感,亚当和布雷特这会儿就是为了这个。

技术员拉出来的展示板上是大众的一款新车。他露出一丝忧虑,报告说:“一直在做大众的拆卸,好多年了。每一次质量都那么好,真是不可思议。”布雷特点点头。“要是我们也能这么说自己的车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德洛桑托先生。但是,我们做不到。至少,在这里做不到。”

在放着自己公司微型迷你车的展示板前,保管员说:“请注意,这次我们的车很不错,要是没有那些倒霉的德国车,我们的车看着还挺好呢。”

“那是因为美国小型汽车流水线越来越自动化,”亚当点评起来,“在洛兹敦新厂,从织女星开始,整个生产都进行了大变革。而我们的自动化程度越高,用的人手就越少,每个人的生产效率也就都上去了。”

“不论往哪儿去,”技术员说,“也不能往日本去——至少不能像造出这个破烂车的厂子那样。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特伦顿先生!看看这个!”

他们检查了第三辆车——日本进口车的零件。

“一团乱麻。”布雷特郑重其事地说。

“我来告诉您一件事,先生。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任何一个人开着这种汽车出门。它就好像是一辆四轮摩托,还是一辆烂摩托。”

他们继续在架子前仔细研究这三辆车的细节。之后,上了年纪的技术员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走到门口时,他问道:“接下来有何安排,先生们?我是说,我们。”

“还好,你提醒了我,”布雷特说,“我们来这里是向你请教的。”

接下来将会是小型汽车,他们对此都一清二楚。关键问题是,什么样的?

回到总部员工大楼之后,亚当一板一眼地说:“从20世纪70年代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中,这个行业里的很多人都觉得小型汽车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我以前就是这么觉得的。”产品开发部副总裁埃尔罗伊·布雷思韦特承认道。亚当和布雷特从拆卸室回来后不久,这位人称“银狐”的副总裁就来找他们了。现在亚当的办公室套房里一共有5个人——亚当、布雷特、布雷思韦特和另外两个产品规划人员,他们表面上是在闲聊,但实际上却盼着在谈天论地之间互相启发灵感。桌子上、窗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喝过的咖啡杯和满溢的烟灰缸。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我曾经也以为小型汽车的热潮不会长久。”布雷思韦特接着说。他一只手捋了捋银灰色的两鬓,他今晚凌乱的头发倒是有些反常。“我当时也在一家挺强大的公司,但是我们都错了。在我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一行都将以小型汽车为导向,而大功率的高速中型车则会被边缘化。”

“或许是永远。”一个产品规划人员说。他是一个聪明年轻的黑人,戴着一副大眼镜,名叫卡斯托迪,是一年前从耶鲁招聘来的。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布雷特·德洛桑托反驳道,“不论裙边也好,发型也好,玩笑话也好,还是汽车也好。不过,从目前来看,我同意埃尔罗伊的观点,小型汽车是一种地位的象征,而且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