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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纸上人物 祖国的花朵(第1页)

乳白的安全套自动售货机上,坦荡荡、红艳艳地写着“你我健康,都快乐。”快乐到没感觉到,紧张却以心脏剧烈的跳动体现出来。转过华阳路,溜过南昌路,跑过明珠路,每条街道的墙壁上都有,远望去宛如性感的豆腐。汗在这个凉爽的傍晚早产,细细的在背脊上滑下。街道上的人证明了这个城市的旺盛活力,从晚六点到深夜,都滔滔不绝地在街道上流淌。悬挂在墙壁上的性感豆腐,寂寞的,幽怨的,容忍的,在昏黄的路灯喷洒下,愈发的诱人。一元硬币躲在裤袋里,被手指与手指拈得发烫,彷佛待嫁的闺女,蠢蠢欲动。

邵星的手猛地弹了出去,待嫁的硬币灵巧迅速的钻进了性感豆腐的小孔,哐铛一声,发出了终遂心愿的幸福感。邵星的眼睛却是若无其事望着街头,右手还拿着手机大大咧咧地跟一个假想打给他电话的人扯事。这个位子是安全的,邵星的眼睛在三十米之外已经经过了严密的考证和细致的观察的。浓碧的爬山虎沿着墙泻下,正好半遮着这块放荡的豆腐,墙边的路灯也是慵懒的洒着些颓废的暗黄光芒,全身都是眼睛的街头老大妈们正好同仇敌忾的对付孙子们去了。转了这么多街道,就这块豆腐还懂得廉耻,不像前面几条街道的那几个,全都白辣辣地挺在光天化日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邵星反倒不急了,很镇定,很从容,左手插进口袋拈好蠢蠢欲动的硬币,右手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步伐很随意,随意中带着些碎碎的快。走到富有道德感的豆腐边上,左手动如脱兔,打了一个漂亮的闪电战;右手静如淑女,玩了一个完美的掩护战。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扯着嗓门打电话的人。太正常了。就像你在白天的街头,从一块豆腐的口里拿出一个“你我健康,都快乐”,整个街头所有闲散人的眼睛都诡秘的快乐一般正常。

邵星依然在跟假想的人亲热地打电话,左手伸进豆腐下面的小孔,夹起东西塞到口袋里,马上若无其事的昂起头往前走去。心和身子“都快乐”了,还轻快。一阵战栗的快感,痒丝丝在身上弹。那安全套硬硬的纸壳子,还是第一次摸到,是陌生的,又是撩拨人的。潜伏在心里暗处的渴望,宛如渴了许久的树苗突然吸吮到甘霖,一下子在身上放肆的生长起来,蓬蓬地开起了妖艳的红花。“你我健康,都快乐”,这话有着光明正大的淫荡,有着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完满,鲜红地写在白白的机身上,真像个白嫩嫩的少妇,扎着红腰带,欢快地扭着秧歌呢。

“小邵,玩呢!”

邵星差点叫出来,脸上挂不住,扑啦啦冒出冷汗来。宽阔的脸上,盈盈的浮着一径浅浅的微笑,嘴角微微上翘,翘得很政治,很艺术,软如水来刚如刀。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方主任!邵星都能听到近在咫尺那豆腐淫荡的咯咯碎笑。

“啊……啊……玩……”

方主任仁慈地眯起眼睛,“我家就在前头,要不到家里去喝喝茶?”

“改天……我……我一朋友在前面等着我呢!”

这话刚一说完,邵星就后悔了。方主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微笑越发的和蔼了,捎带些惊讶地说,“哦,有朋友啊?哈哈,那你好好玩!我前头散步去了。”

方主任挂着微笑,缓缓地走了。那宽阔的背,那摇晃的脑袋,重重地撞着邵星的眼睛。“好好玩”,真不愧是个老狐狸,普通一句话,说得忒政治了,再加上那个可恶的微笑,简直揣摩不透他只是一句客套话呢,还是看到了他的作为后故意说的。这问题就吊诡了,升华了,简直是心理战了。妈的!邵星骂老狐狸,又骂自己,说什么不好说偏说一朋友在前面等我,他要是看到了我拿着东西,这一联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耳光吗?妈的!明天还要上班,上班了,进办公室了,又得想看幅西方油画似的,看着方主任蒙娜丽莎般世界性的微笑。这太痛苦了!

办公室纯一色的爷们儿,爷们儿的共同爱好当然是女人。于是巧舌如簧,妙嘴生花,天南海北的荤的、素的,从女人每个部位引发无穷无尽的话题。唯一不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最年轻,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的邵星;一个级别最高,方主任。方主任最喜欢关爱祖国的花朵了,每当办公室黄成一片时。方主任就发话了。“大家注意一下,别把邵星带坏了!”哈哈哈的一片,同事们都关注到了祖国的花朵了,纯洁的脸庞,清澈的眼睛,哦,我们该死,我们怎能把社会上污浊的东西带进来呢?大家一番诚挚的忏悔,终于得到了方主任浅浅的微笑了。

这帮人,真他妈的虚伪!你成天听到的都是含沙射影的话,笑容是假的,问候是假的,一切都是纸糊的面具,默契的从不点破。唯有谈论女人是安全的,是放松的,是坦荡的,悦耳又悦心,何乐而不为?邵星开始来的时候,很多时候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莽撞的问了很多傻乎乎的问题,让这帮人不知道开怀大笑了多少回了,结果证明自己真是一朵纯洁的花朵了。

有一次,大家在吃工作餐,他正在吃鸡蛋,一位同事凑过来说:“小邵啊,你已经有了两个蛋了,怎么还要吃蛋呢?”他迟疑地看了看同事,“没有啊,我哪儿来的两个蛋?”当即,同事包在嘴里的饭全喷出来了,其他同事哄的笑起来。他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笑从何来。

“你们笑什么啊?我本来就没有嘛!”

这句话宛如火上浇了油,这个时候,连本来没有笑的人都捂着肚子乐了。

“人家小孩子,你们也打趣?”

方主任从办公室走出来,不软不硬的说道。

那位打趣的同事拍拍他的肩头,笑得直哼哼,“对不住了,花朵!”说完,蹲在地上嚷着肚子疼。

邵星把刚才的话一细想,突然明白了大家笑什么了。一下子,脸红得发烧。妈的,我真蠢蛋!他的脸上还是绷着笑容,心里却是呼呼地怒火上来了。真是耻辱!妈的,妈的,妈的,真他妈的耻辱!

方主任到底看见没有?这是折磨邵星一晚上的结。拿安全套,纯粹是好奇。想看看这被同事说了上千遍的东东是什么玩意。这些黄段子,竟然是如此的肥沃,悄悄的在心里铺起了厚厚的一层。开始,他是拒绝的,可是耳朵拒绝不了,面红耳赤到面不改色,尽管他从来不参与这场谈话当中去。他听到身体的欲望象种子一样,在肥沃的土地上种下,一个春天,一个夏天,挡都挡不住的,茂密的长起来。而今,路过发廊的时候,小姐嗲嗲的招呼着,他是拒绝的,可是眼睛拒绝不了,不受自己大脑管了,被那软绵绵的肉体勾了去。有时候,他会大声问自己,天啦,我怎么变成这样?这么色?可是那种在欲望中向往堕落的快感,真是勾人心呢!

当然,他愿意做一朵祖国的花朵!没有人会把他当回事,没有人会防着他,反正他什么都不懂,小孩啦!这样,他会轻松享受这个角色带来的轻松。他说错话了,做错事了,没有人会怪他,小孩啦!

可是,现在情况发生微妙的变化了!方主任要是看到他拿了,怎么办?邵星突然有些沮丧起来,他相信纯洁多好,带着一种自我的肯定,像长着翅膀的天使一样,飞翔在蓝色天空。可是,现在不是了,欲望像身上的魔鬼一样,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就幽幽的冒出来,撩拨着自己,却没有发泄的地方。妈的,我怎么会这样?可是,欲望满足的那一刻,爽死了!欲望真是妖艳的潘多拉!自己像分裂成两半了,一半是给大家看的,纯洁的处子;一半是给镜子看的,充满欲望的裸体。妈的,老子也分裂了!

方主任的那个微笑太圆滑了,不透露一丝真实的信息,它给你好像懵懂不知又好像无所不知的神情。真是他妈的讨厌!妈的,看到了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安全套吗?当着你的面嫖娼你也管不着我!去你妈的这些虚伪的家伙们!可是,他会不会跟同事们说,拿着一幅充满隐喻的腔调,用同事们都懂而惟独自己不懂的话语讲给大家听呢!这可是一个重磅新闻呢,连祖国的花朵都知道拿安全套了!可不是好玩又稀奇的话题!妈的,讨厌;妈的,全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邵星拿出安全套,扯开包装,一股子油腻的奇怪的味道,冒头冒脑的窜出来。他有些失望,这东东咋是这个样子?就像自己去年刚走进公司的时候,看到彬彬有礼的人们在办公室眉飞色舞的讲黄段子一样,这些人咋是这个样子?可是,还是适应了。哲学家都说了,要自己适应社会,而不是让社会适应自己。妈的,老子还真适应了!

多么年轻的身体,细腻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皱纹。邵星突然想起在澡堂,泡在滚烫的水池里。水雾缭绕在赤裸的肉体与肉体之间。这些肉体真是令人作呕。一帮老男人,个个腆着肌肉松弛的大肚子,皱纹像山地的梯田,一层层垒在这些丑陋的肉体上。每层梯田上,都淤着污浊的泥垢。整个水池都漂黑了。可是,他不是的,他光洁的皮肤,在雾蒙蒙的灯光下面,泛着一层瓷的温润。青春真好啊!他怜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身子,惘惘然竟有些伤感了。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些丑陋的肉体中的一个了!太可怕了!他呼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水池马上甩来了几十双眼睛,盯着他光裸的身子,肆意地抚摸。真他妈的恶心!澡堂里只有自己一个年轻人,这帮老家伙饱眼福了。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双眼睛。哦,晕!这污浊的水池,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水池里面全是世故的眼睛,刺探的眼睛,老辣的眼睛,眼睛,眼睛,都是方主任的眼睛,再配上浅浅的微笑。简直是无处可逃的眼睛,好像你刚一长大,这些眼睛就像苍蝇似的扑过来。到哪里去找清澈见底的水流,只有这个污浊的水池,缭绕着蓬蓬的迷雾,飞舞着老练的苍蝇,粘满你一身。除非你牛,你不长大,否则你就乖乖地待在水池里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等老吧。他妈的,我还真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