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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我的位置是在车尾靠窗边的下铺,车外的情况看得很明白,知道遇上了车匪路霸,心里感觉很紧张,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准备找时机拼斗一下。

车门刚打开,躺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和其他几个一起往车上涌,他们一共有七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最先上车的是一矮个儿的中年男人,肚子微凸,留着光头,左脸颊上有一块黑斑,黑斑上还长着密密的长毛,他上车后往里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栽在嘴里,然后又拿出一个防风打火机,啪地一下打着后点燃烟卷,悠然地吐出一条笔直的烟柱。我在想这伙人一定是惯犯,动作老练,气定神闲,这派头不是一朝一日就能练就的。

车厢里静得可怕,后面跟上来的几个劫匪也一言不发,头不停地转动着监视车内的动静,光头用刀背在货架的钢管上“当、当”地敲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象领导要做重要发言似的,“各位,不要怕,我们都是很讲道理的,我家里刚死了老婆,没钱娶媳妇……”光头身后的一个留长发的劫匪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光头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长毛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由此可以看出光头在这团伙中的威信和地位,“咱们中国人都是有爱心的,自古有云:‘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所以我请各位对在下的不幸给予慷慨的援助,我和弟兄们将感激不尽,如果哪位朋友不同情我的遭遇,那就……”只见刀光一闪,光头旁边座位上的男乘客的右耳被削下了一片,车厢里顿时爆发出一声惨叫和一阵惊呼。

开始听光头文绉绉、慢吞吞地讲诉他的强盗逻辑,我还以为这帮人风格温和,行止有度,岂料在斯文谈吐掩饰下的手段却是如此残忍!那位无辜的乘客用手捂住血淋淋的残缺右耳,表情痛苦地低声呻吟着。这样的情境让我又气又怕,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的心理越来越占据了上风,而反抗的意识却在慢慢的消逝,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怕成这样!

“各位,我和弟兄们不想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下面请大家自觉的为我们捐款,希望各位认真配合,把人民币或者值钱的玩意儿放到我们的募捐袋里,老六,快接受大家的援助!”光头还是象刚才那样说得慢条斯理,不阴不阳,这样的打劫方式真让人哭笑不得,他非要用冠冕堂皇的词汇来修饰他们的罪恶行径,我想光头在平时一定很幽默。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这样的幽默却一点也让人笑不出来。

他身后的长毛拿出一个旅行包,拉开拉链,凶巴巴地对他身边座位上的一个少妇说:“快把钱交出来,省得我动手,就你这种货色,别把老子的手摸脏了。”

少妇此刻吓得浑身发抖,从右边的裤兜里掏出一把纸币战战兢兢地丢到长毛的袋子里。

长毛说:“还有呢?”

“没……没有了,我就这些。”

“把你左边的裤兜翻给我看。”

少妇无可奈何地把兜翻了出来,露出两张百元的钞票,极不情愿的递了过去,长毛一把将钞票抢了过来,扔进口袋里,然后啪啪给了少妇两耳光,“臭婆娘,还敢跟老子耍花样,你活腻了!”骂完后又在少妇身上踩了两脚,少妇流着鼻血放声大哭。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小声地对我身边的中年男人说:“大哥,呆会他们过来了你帮我个忙,我们先抢一把刀过来,抓个人做人质,逼迫他们下车,我们就可以安全地开车走了。”

这大哥此时象得了严重的帕金森症,全身颤抖得非常厉害,这反应和他孔武有力的外形极不相称。听了我的话,他恐惧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你不……不……不要命了,我……我……我可不敢!”说完后就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上车的六个人有两个索要乘客身上的钱财,有三人在翻乘客的大包小裹,光头一边悠闲地吸烟,一边熟练地玩着手里的刀子,车厢里乱成一团。尽管得不到帮忙,我心里依然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车上空间狭窄,歹徒人多势众,我又手无寸铁,根本就没把握制服他们,如果我硬着头皮挺身而出,与劫匪展开搏斗,后果很可能是被这帮凶残的歹徒捅得全身是伤、血肉模糊,可我的良知,我的正义感,我的禀性不停地煎熬着我,我矛盾极了!

这时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劫匪正在搜我前排的女孩,动作很下流,时而手伸进衬衣在胸部乱捏,时而手伸入裤裆乱摸,女孩不停地发出尖叫。我已经忍无可忍,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怒瞬间战胜了恐惧,站起身来正准备发作时,光头走了过来,对青春痘说:“别胡闹了,抓紧时间办正事,这种货色也去摸,真他妈的没出息!”

青春痘不敢违抗光头的意思,走到后排来用刀指着我,“小子,主动点,别耽误我的时间!”我把所有的兜都翻了个底朝天,将身上的一百多块钱都给了他,青春痘说:“你还比较识相,包里有什么值钱的,快拿出来。”我的行李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杂志,根本就没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但我怕他们在翻的时候给我乱扔,所以表情有几分迟疑,青春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催促我说:“快点,别耽误老子的时间。”我没好气地把包递了过去,青春痘恶狠狠地对我说:“你他妈的什么态度,找死啊!老子让你自己打开,你听不懂吗?”我只好忍气吞声,顺从地把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青春痘看着我翻完,嘴一撇骂了我一声“穷鬼”,失望地走开了。

抢劫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众劫匪才不慌不忙、有说有笑地下了车,野马坡地处偏僻,荒凉冷清,我们被抢劫时有五、六辆车从旁驶过,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车上发生了什么,车上的人只好任人宰割,包括我在内没一个人站出来反抗,劫匪刚走,车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司机唉声叹气,乘客怨声载道,有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边哭边说,她的声音明显压过了其他乘客,“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天啦,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该站出来的时候就当缩头乌龟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的血性都让狗吃掉了不是!”

听了这一番话,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在内心不停的问责自己,谷丰,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的血性真是被狗吃了吗,枉你和祥叔习了那么多年武术,枉你是黑马杯的散打冠军,枉你还自称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今天在悍匪面前表现得跟个小媳妇似的,要多顺从就有多顺从,要是常定的老百姓知道他们心中的蒙面侠竟然是这副德性,还不大失所望,骂声一片!你真是懦弱至极,窝囊透顶。想当年王洪刚大哥在类似的情景下,却能义无返顾,挺身而出,在和歹徒搏斗的过程中肠子都流出来了仍不退缩,这样的场面是何其悲壮!何其震撼!谷丰啊谷丰,你从小到大受到了多少英雄事迹的教育,而你今天的表现到底算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是“明哲保身”?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他妈的找借口了!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想到这儿,我心中的自责已经强烈到了极点,照自己脸上啪啪就是重重的两记耳光,仰天一声长叹,两行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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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成了埋藏在我心里的一根毒刺,以后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深深地刺痛我的心灵,煎熬我的灵魂,我无法摆脱对自己的强烈谴责,更无法对自己抱以宽容和饶恕,直到两年之后,这帮劫匪有三个死在我手中,有几个被打成重伤,我的负罪感才得到了解脱!

客车继续向前行驶,到了离野马坡最近的一个集镇上,我们到派出所报了案,那个副所长有些不耐烦似的听了我们被抢劫的过程,敷衍我们说:“行了,我们知道了,这些是流窜作案的惯犯,我们附近的很多派出所都接到过报案,就凭我们派出所的警力要抓他们谈何容易,县公安局都接到几次报案了,也没见他们采取行动,你们慢慢等吧,总有一天他们会落入法网的。”

听了他的答复,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明白他们对车匪路霸到底持的是什么态度。象是无奈,象是放纵,也象是在消极的等待抓捕时机,反正我没有感觉到他们办案的主动和热情。乘客们知道没什么结果,只好牢骚满腹地回到车上,继续向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