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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希吉(第1页)

北纬七十度五分,西经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十二月十八日

希吉决定了,那个高瘦的厄文中尉必须死,而且今天就是下手的好时机。

除了一个月前厄文选了个不好的时机下底舱之外,矮小的副船缝填塞匠对这天真、年轻的公子哥儿并无不满。不过,那件事就足以让希吉对他的态度大转弯。

勤务与守卫轮班表一直让希吉无法执行计划。有两次厄文担任甲板上的值班军官,他恰好轮值担任守卫,但是那两次马格纳·门森却刚好都没被安排在甲板工作。希吉可以计划好时间及方法,但是他需要马格纳来执行。并不是哥尼流·希吉害怕杀人,早在还没有大到可以自己花钱上妓院之前,他就曾经割断别人的喉咙。不是的,真正的原因是,这次谋杀的手段与方法,只有探险队里那个白痴门徒与鸡奸伙伴马格纳·门森做得来。

现在,所有条件都齐备了。工作队在星期五早上开工——在外面像午夜一般黑暗时,说“早上”并没多大意义——三十几个人在冰上修理与维护惊恐号与幽冥号之间的火炬路碑。理论上有九个带着毛瑟枪的陆战队员在保护工作队,事实上根本没什么效果,工作人员分布在长达一英里的路上,每个军官手下只有五个或更少的人。这条黑暗、沿途设有路碑的路,东半边由惊恐号的三位军官负责——利铎中尉、哈吉森中尉和厄文中尉——希吉则主动协助工作小组的编配,让自己及门森排入厄文中尉那一组,在最远的路碑工作。

大多数时间,陆战队员们都看不见人影。照理他们应该随时准备好,一有紧急状况就可以马上跑到现场。但其实他们一心只想尽量靠近火盆,它就摆在距船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处那座最高的冰脊附近,他们想让身体可以靠铁制火盆发出的熊熊火焰保持温暖。约翰·贝慈及比尔·辛克烈今天早上也在厄文的小组里,不过这两个人是好朋友,而且很懒,经常刻意待在这年轻军官的视线外,这样子,他们要怎么偷懒都可以。

这和夜一样黑的白天,不像最近几天那么冷,也许只是零下四十五度,而且几乎没有风,也没有月光或北极光。不过,星星在早晨的天空中抖动,释放出足够的亮光,让离开提灯或火把照射范围的人还看得见路走回来。冰原上那只东西还藏身在黑暗中,所以没人敢走得太远,然而要找到正确大小的冰片与冰块并将它们堆垒起来,以便修理及维护高达五英尺的路碑冰堆,船员们还是得在提灯光的范围里进进出出。

厄文正在检查两个路碑的维修进度,经常也顺便帮队员们出一点力。希吉只需要等贝慈及辛克烈顺着路的转弯处消失在几块大冰石后面,而厄文中尉的警觉性也降低时,就可以动手。

副船缝填塞匠也许使用过一百件铁或钢制的船上工具——皇家海军的船舰可说是装了各式谋杀武器的宝库,有些工具的运用还相当巧妙——但是他宁愿马格纳直接趁那金发时髦的军官没防备的时候,把他拉到离路二十码左右的冰上弄断他的脖子,等他真的死了之后,把这位公子哥儿的部分衣服脱掉,打断他的肋骨,朝他两颊红润、表情愉快的脸与牙齿踢几下,弄断他一只手臂和两条腿(或是一条腿及两只手臂),然后把尸体留在冰上让人发现。希吉已经选好杀戮的地点,在一个冰塔林立、冰上也没有任何积雪让门森留下靴印的地方。他警告过马格纳,不能让自己身上沾到中尉的血,也不要留下任何他曾与厄文一起在那里的痕迹,最重要的是,不要花时间去掠取死者身上的东西。

冰原上那只东西几乎用过各种想象得到的方法来杀死船上人员,只要可怜的厄文中尉死状极惨,两艘船上不会有任何人多加怀疑。约翰·厄文中尉只会成为一具尸体,用帆布包裹起来、放在惊恐号死人房里。

马格纳·门森不是天生的杀手,他只是个天生的白痴,不过他曾经为他那位副船缝填塞匠主人杀过人。哥尼流怀疑,马格纳连为什么中尉得被置于死地也不会问,那只是主人下的命令,他必须遵行。让希吉有点讶异的是,那个大块头竟然会趁厄文中尉离得较远、听不见他们对话时,把他拉到一旁,急促地低声问:“他的鬼魂不会来缠我吧!会吗,哥尼流?”

希吉在他高大伙伴的背上轻拍几下。“当然不会,马格纳。我总不会叫你去做一件会让鬼魂来纠缠的事吧,我会吗,亲爱的?”

“不会,不会。”门森咕哝着,一面摇头表示赞同。他的乱发及胡须似乎要从羊毛保暖巾及威尔斯假发下面蹦出来。他粗大的眉毛皱了起来。“但是他的鬼魂为什么不会来缠我,哥尼流?我跟他无冤无仇,却杀了他?”

希吉很快地想了一下。贝慈和辛克烈正朝更远处走去,在那里,从幽冥号来的工作队正沿着经常刮着风、长二十码左右的路段立起一道雪墙。先前不少人都因为周遭一片雪白而在那里迷路,两位船长认为,立起雪墙可以让信差们容易找到接下来的路碑。厄文这时就是到那边去确认贝慈和辛克烈的工作,接着他会回到紧临着空旷区的最后一个路碑,希吉和马格纳两人正单独在那里工作。

“为什么中尉的鬼魂不会来缠你?这就是原因,马格纳!”他再次低声跟佝偻着背的巨人说。“你在生气的时候杀了一个人,这会成为那个人的鬼魂回来找你报复的原因,因为它怨恨你对它做的事。但是现在,厄文先生的鬼魂知道你和他无冤无仇,马格纳,所以它没有理由要回来找你。”

门森点头,但似乎没有完全被说服。

“而且,”希吉说,“鬼魂现在也找不到他奶奶的回船上的路,它找得到吗?每个人都知道,当有人死在这里,离船上又那么远,他的鬼魂会直接升天。它没办法在冰脊、冰山之类当中认出路来。鬼魂并不是这里最聪明的家伙啊,马格纳。相信我说的话,亲爱的。”

大个儿听了心情好转起来。希吉借着火把的光,看到厄文走了回来。风开始刮起,火把的火焰舞动得很厉害。如果有风的话,那就更完美了,希吉想。这样一来,即使马格纳或厄文发出声音,也不会有人听到。

“哥尼流,”门森低声说。他看起来又开始担心了。“如果我死在这里,是不是表示我的鬼魂也没办法找到回船的路?我不希望待在这冰冷的地方,离你们那么远。”

副船缝填塞匠轻拍巨人像堵墙似罩着油布外衣的背。“你不会死在这里,亲爱的。我以泥水匠及基督徒的身份郑重向你保证。现在不要再作声,做好准备。当我脱掉帽子并且搔头时,你就从厄文背后抓住他,然后把他拉到我指给你看的地方。记得,不要在你后面留下靴印,身上也不要沾上任何血。”

“我不会的,哥尼流。”

“真是我的好爱人。”

中尉从黑暗中走近。他进入路碑附近冰上提灯发出的光圈里。“这个冰堆快维修好了吗,希吉先生?”

“是的,长官。把最后这几块放上去就完成了,中尉,就和梅菲尔的街灯柱一样坚固。”

厄文点了点头。他似乎觉得和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有些不自在,虽然希吉用他最友善的声音,和颜悦色地在说话。你妈的,副船缝填塞匠继续露出他缺了几齿的微笑,却在心里叫骂。你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了,你这金发、红苹果脸的杂种。五分钟后,你就会成为挂在底舱里的一块冻牛肉。糟的是最近那些老鼠非常饥饿,连一个他妈的中尉也会吃。不过我也没法子救你。

“很好。”厄文说,“你和门森完成工作后,麻烦去帮辛克烈先生与贝慈先生整理那道墙。我现在要回去请下士黑吉斯带着他的毛瑟枪到这里来。”

“是的,长官。”希吉说。他瞄到马格纳的眼睛。他们得在厄文循着那条隐约可见、有微弱火炬光与提灯光的路走回去之前就拦截下他。他把黑吉斯或另一个陆战队员带过来,只会坏了好事。

厄文朝东方走去,却在光圈边缘停下脚步,显然要等着看希吉把最后两块冰块妥善地放在重新搭好的路碑上。希吉弯下腰举起那块方形冰块,他朝马格纳点了点头。他的伙伴已经在中尉后面站好位置了。

突然,西边黑暗里传来一阵大叫。一个人在尖叫,更多人也跟着大叫起来。

马格纳一双大手正伸在中尉的脖子后方,这个大块头已经脱掉他的连指手套,以便将人抓得更牢。在提灯光中,他两只内衬手套的黑影就浮现在厄文苍白的脸后方。

更多叫喊声。一把毛瑟枪开火了。

“马格纳,不要!”哥尼流·希吉大叫,但他的伙伴已经准备好要折断厄文的脖子了,即使现在起了一场混乱。

门森退回黑暗中。朝向西边叫喊声跑了三步的厄文,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三个人从惊恐号方向沿着冰路跑来,其中一个是黑吉斯。这位圆滚滚的陆战队士官一面跑一面喘气,他把毛瑟枪拿在他鼓起的大肚子前方。

“跟我来!”厄文说,然后领着他们朝喊叫的方向跑去。中尉没带任何武器,但是他一把抓起提灯。他们六个人穿越海冰,从冰塔林立的区域跑出来,进到先前几个人裁切冰块、有星光照耀的空旷区域。希吉认出辛克烈和贝慈那两顶眼熟的威尔斯假发,也认出那三个先到达的幽冥号船员,其中有一个是幽冥号上跟他职务相同的副船缝填塞匠法兰西斯·丹恩。他看到发射毛瑟枪的人是二兵比尔·皮金登。约翰爵士在六月被杀的时候,这个人也在猎熊隐匿棚里,在当时那阵混乱中,他还被另一个陆战队伙伴开枪射伤肩膀。现在皮金登正在重新装填子弹,然后将长毛瑟枪瞄准倒塌雪墙背后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