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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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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我皱着眉,真是想不明白班主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一起创建戏班。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离奇又不可思议。我屏着呼吸捏着两只手指从他的腰间钳出了那串钥匙,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小隔间。床上的男人还在酣睡,我心里没来由的轻快欢畅,好像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原谅自己喜欢女人的事实。如果爱上女人是一种错,也只怪它错得太美丽太甜蜜,让人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东方已经现出一片柔和的浅紫色的鱼肚白,我蹑手蹑脚走向了戏箱。我打开箱子拿出戏裙正准备下手之际,手猛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手中的剪刀软软的落在衣服上,耳边响起大声的喝斥:“你在干什么!”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被抓住了被抓住了!我愣愣地回头。班主的三儿子丁建业紧紧皱着眉,一脸恶狠狠的瞪着我。这是进入戏班以后,我和他的第一次冲突。

我挣了挣被他紧紧抓住的手,“我……我昨天收拾戏服的时候,发现衣服上有些地方脱线了,我想帮忙……”我说得很慢,声音很轻,这个理由粗糙得连我都不相信自己。

丁建业紧紧攥着我的手,跻身到箱子前随意翻看了,仍皱着眉头,一脸不信。只是看到衣服完好如初,偏又不好说什么。

“这么早?”

“是啊,因为今天是我做早饭。”我继续编着瞎话。这是戏班的规矩,每天的饭菜都是由女旦轮流准备,洗澡的热水由男性准备。

我们僵持了一会,就在我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时候,他又突然发话了,“不行,这件事我还是要告诉阿母。”说着就往外走去。

我被他拽得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他,捏着我的手指节发白虬劲有力,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我知道各行各业竞争都很激烈,就连黄昏时期的歌仔戏事业都不例外,为了生存,出尽各种奇招损招阴谋阳谋也不足为奇。坦荡磊落的,或许还走改进戏法戏服创作新戏的老路,遇到蛮横之主,争夺演员制造意外也是家常便饭。听说徐红嫁给丁建军以前,曾是别班的当家花旦,是丁建军打感情牌挖来的墙角。

天已经微亮,陆陆续续有几个查某起来准备一班人的早饭。好几个好事者远远地围观着。我的脸上逐渐灼烧起来。我又试着挣脱他的禁锢,“你先放开我。”我说。

丁建业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

王玉桂刚起来,边抻着衣服边从木板后面走出来,见到我们微微一愣,站住了。

“怎么回事?”

“阿母,她……她……”丁建业支吾了几声,又不敢妄下结论,只狠狠将我一拽,“你自己问她吧。”我趔趄两步停在王玉桂面前。

“怎么回事啊,阿凤?”王玉桂还是很温和的声音。

我低着头,手腕上一阵一阵的隐痛蔓延开来,呈现出一圈淡淡的青紫色。我不想对她撒谎,又不知能说什么,就沉默着。王玉桂便安静地看着我,我能感受到头顶上她灼灼的目光。半晌,倒是丁建业最先沉不住气了。

“阿母,她……她偷东西!”

这话一出,我和王玉桂都同时看向他。他脸上有气急败坏的神色,指着我的手却一动不动,又重复道:“阿母,她偷东西。”

我第一次惊奇的发现人类强大的想象力,丰富的想象力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因着这丰富的想象力,就有了神创造了人类,鬼创造了苦难,一切不可解释就都有了解释。不远处仍徘徊着那几个人。我不知道她们做饭是不是需要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只是那不断伸长的耳朵就像触角一样探听着这里的一切。每个地方总少不了这样的人。论断别人的是非是他们唯一的嗜好,仿佛看见别人悲苦或者肮脏就能衬托出他们的高洁,他们便能从原罪中解救出来,就像围观血淋淋的车祸残尸后,庆幸自己能站着观看死亡而感叹生之愉悦,再蹙眉唏嘘几声陪落几滴眼泪作为掩饰。哼!我嘴角轻勾,真是人类天性中最残忍的幽默感。

王玉桂顿了一下才责备道:“囝仔人,有耳无嘴,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罪证确凿。不然你说她一大早起来不是想偷东西是什么。哪有人做好事会不想别人知道的,处心积虑避开别人的肯定是做那偷鸡摸狗的事,反正我里看外看,她都不像好人。真不懂阿爸为什么要收留她。”说到最后一句,就变成了轻声咕哝。

“幺儿!”王玉桂怒喝一声,丁建业讪讪然噤了声。

王玉桂转向我,问道:“阿凤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我努力低着头,装着谦卑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如何重复那个谎话才更有说服力。我心里是有愧的,正如丁建业所说一些,人们做了好事就恨不得著书立碑昭告天下他的丰功伟绩,只有那偷鸡摸狗的事才会挖空了心思避开人们的眼光,而我正是准备做那偷鸡摸狗之事的。被人发现了,我又编造了一个冠名堂皇的谎言,更是罪大恶极。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一遍那个冠名堂皇的理由。人总是如此愚昧,好像只要说得够冠名堂皇,即使犯了错也能得到原谅。

王玉桂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没有深究,只有丁建业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玉桂,“阿母,这……”

“阿母知道了。”王玉桂温柔开解的声音。我望向她的嘴,不知道她对所有人是不是都这样温柔,还是只是因为丁建业是幺儿的缘故,所以特别受宠。“去吧。”王玉桂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开。

我低头等着。王玉桂没有深究不代表她相信,她只是顺着我的台阶下而已。直到后来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凡事都可以有一个更圆满的方式解决。

待人全部走散之后,她拉着我走进了木板后面。那是我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夫妻档,里面的设置与外面差不多,只是隔间稍大一些,距离稍远一些。大概,是害怕相互间听到声音尴尬吧。那床铺设得也很简单,床单很干净,铺得很平整,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箱子,一把金黄色的锁扣因为常年触摸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王玉桂坐在床沿上微微仰头望着我,“我不知道你不是要偷东西,但是也没有要缝戏服,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她真是一个有极好耐性又很聪慧的女人,说话不急不躁,温温柔柔。不知怎的,我竟突然想到这么温柔的女人在做'爱的时候又会发出怎样魅惑的呻吟呢。

这想法瞬间让我很尴尬,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都能感觉到热气噌噌地往外冒,羞得我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却看到王玉桂圆'润丰满的胸'脯,细碎花纹的衬衣撑开了一条缝,隐约看出里面紫色的胸罩。

王玉桂以为我羞愧,又接着说道:“建业那孩子就是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阿姨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吧。”

她的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到我的胸口,我下意识地用双手交叉遮住胸口。我穿的仍是当初她给我那件土不啦叽的花衬衣,小小的坚'挺仿佛不忍我受此猜疑,在胸口上亭亭玉立。

“你……”欲言又止的语气,脸上薄薄的红晕似乎在告诉我她已经了如指掌。这个想法让我犹如芒刺在背。她好像掌握全局的操盘手,却偏偏欲盖弥彰,让我的心一阵狂乱。我局促地遮挡胸口偷偷抬眉看她,王玉桂看似无事的脸上又像在算计着什么。

半晌,她突然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想说,阿姨不会逼你。阿姨没有女儿,以后你就给阿姨当女儿好不好?”我突然想起我的母亲,想起逃离前那一晚的魔魇,我感到害怕,害怕我们成为同一种关系,最后也会是同一种宿命。

我连连摇头,想都没想话就出口了,“不,阿姨,你就一直当我阿姨好了,或者,当我师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