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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觞中心觞恭]广漠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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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即使这一瞬的强大,预示着下一瞬的衰竭。

而这一瞬的相爱,又为一下瞬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然而天意终是一边遵从生灵的愿望,一边将他们抛入命运的大转轮中。天意一边为正在发生的一切给出一个合理的结局,却又无法清楚地解释,那一切的“起因”。

正如没有谁可以解释,他恋慕的人,为什么要去经历被龙渊工匠捕获,魂魄生生被撕裂的命运。这个“起因”并不合理。然后他被遗落在时间的罅隙中,经历无尽的孤独,最终被迫至疯狂,又在意料之中。

所以真相就是,久远的过去,盘古为天地的运行定下了规律。天地在遵循规律的同时,又在渴望无意义的混沌。

(二)

女娲实在太久没见过有人能够清晰地看待天意与命运。这个世界戾气太重,对于生存的执着和对于死亡的怨恨主宰了一切。不管是神祇还是人类,早已不去寻找“起因”。

但在很久之前,地面上还没有人类,他们刚从盘古的清气之穴中诞生之际。他们也曾无忧无虑地驰骋于天地之间,毫不抑制自己的情绪,为了大起大落的命运而去大喜大悲。

然后他们向着世界发问:你是什么?我们是什么?天地运行的规则是什么?命运又是什么?

神祇拥有很高的智慧,这注定他们能够成为最接近真相的群体。

知道得越多,畏惧之心则越重。他们被“起因”中那片无意义的混沌撼动,然后将生灵的兴起与衰亡的轨迹中,有规律的部分称之为“天道”,没有规律可循的部分则为“非道”。他们将“非道”解释为被天地运转规律排斥的存在,说正因如此,非道之物最终会回归虚无。然后他们束缚着自己的本心,不让曾经纯粹与炽烈过的感情成为他们堕入非道的“起因”,进而他们计算着尺度,小心翼翼地为了他人喜或悲。

商羊说:神仙有情,天下大乱。但又何止是神祇,他们又说任何一种生灵,感情太过强烈,都会招来毁灭。

上古得出的结论,由神祇告知人类,人类又一代一代地相信下去。这个结论存在了太久,久到很少有人去思考其正确性。

但这一刻,尹千觞终于清晰地反驳了她。

“若说‘非道’是被‘天道’排斥之物,那上天为何不能将它不喜之物斥出天地?最终‘非道’也好,‘天道’也好,都在这天地中存在或消亡。而我也好,您也好,太子长琴也好,其实都被天地包容。命运原本就无道理可言,所以它不能为太子长琴做什么。然而您与我,难道也不能为太子长琴做什么?”

“也许你说得对。”

女娲无法验证尹千觞话中的真伪,但她有些高兴。如果天地真有运行规律,如果遵循天地的规律就能换得安宁,那么为什么,只有神祇的世界不能长久?为什么人类会出现?为什么不久之后,安邑人在长流水河畔发出震天的号响?又为什么蚩尤将始祖剑挥向神祇,而龙渊人将他们的凶剑指向天际?

伏羲厌恶人类,并非没有道理。在他厌恶真相的时候,人类开始探寻真相。所走的,是一条与神祇相同的道路。正如面前这个曾经为她庇护的子民,经历世间种种,察觉到的,竟比很多神祇知道的还要多。

伏羲大概是一边厌恶人类的软弱,一边害怕着,知道得越来越多的人类。他害怕总有一天,人类会超过他。女娲却没有这忧虑。她已经衰竭了,所以她会死,神祇也终会迎来自己的末日,这个认知已经伴随她数百年,时间长得足以使她看淡。

她只有些庆幸,在死亡到来之前,还有机会让自她手中开始的东西,又自她手中以尽可能柔和的方式,画下句点。

“你要吾为太子长琴做什么?”

“一个让他的魂魄不会立刻消散的办法,一个让他再活一次的机会。”

(三)

后来女娲说,她可以在死玉上施加术力,将太子长琴的半魂保存得更久些。但让太子长琴再活一次,她办不到。

他们只能等待,襄垣现世后带来的一丝可能性。

这个结果已经出乎尹千觞的意料。他早就清楚,若是女娲有办法,就不会有幽都的诞生。他回来便是为了这一句应承。女娲对她一手创造出来的这个神祇,果然割舍不下。

此后,他又在幽都住了好几年。

这个城市依然昏暗而寂寥,他依然如此地厌恶它。但女娲说,你最好留在幽都,一旦有襄垣现世的消息,便能及时告知。

女娲甚至希望他在此期间,继续担任巫咸一职。她说他虽然离开过幽都,但他原本就是由一个被她的错误决定卷入幽都,从而导致命运脱轨的异族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即使他在人界流浪数年之久,不愿回到幽都,那也该是他与人界的缘分。

尹千觞拒绝了。于是他从高贵的十巫之首,堕落为背弃女娲族族规的罪人。

按照女娲族的处罚,他应该在龙渊石屋里渡过十年。尹千觞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娲皇殿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全心相信十巫的女娲族民诉说这几年的际遇。若不是必须回幽都为欧阳少恭求得一线生机,也许他就会在外界一直流浪下去。

身处龙渊的石屋中,看似失去了自由,但生而为人,从来就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