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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絮尔·弥罗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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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他打量着于絮尔,暗暗想着:“不管于絮尔多么纯洁,至少有一件事,少女们都是有自己的主张的。让我来试她一下!”他用手扶了扶眼镜,对于絮尔说道:“米诺雷勒弗罗夫妇,很可能替他们的儿子向你说亲。”

可怜的孩子睑色发白了;以她的教养和庄重的性格,她决不肯去偷听迪奥尼斯和老医生的谈话的;但她盘算了一会,觉得自己可以出场,如果干爹认为不妥,会向她示意的。医生做书房用的那间中国式水阁,落地长窗外面的百叶窗,还打开在那里。于絮尔灵机一动,走过去关窗。她先向法官告罪,表示要失陪一下。法官微笑着回答:

“你请便罢!请便罢!”

于絮尔走到从中国式水阁通往花园的石级上,逗留了一会,慢条斯理的关着百叶窗,望着落日。医生正向水阁这里走过来,于絮尔听见他回答迪奥尼斯,说着:

“我那些承继人就喜欢我有不动产,希望我接受人家的抵押品,以为那么一来,我的财产更可靠了;他们之间说的话,我都能猜到;也许你是来替他们作说客的罢?告诉你,先生,我的办法决不更改。我带到这儿来的本金,将来是给承继人的;叫他们放心,别跟我烦。对于这个孩子'f也指着干女儿),我自有权衡,另作安排,倘若承继人中有人出来捣乱,我即使死了,也要回到阳间来叫他不得安宁!”接着又补充道:“所以,要是希望我借钱给萨维尼安先生还债,那他只好在牢里白等了。我不会卖掉公债的。”

听到最后两句,于絮尔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痛苦,她赶紧把身子和脑袋靠着百叶窗,才不至于倒下去。

“天哪!怎么的?她睑上血色都没有了。饭后这样冲动,对她可能有性命之忧的,”医生嚷着,伸出手来抱住于絮尔,她差不多已经发晕了。

“再见,先生,”他招呼公证人,“我不奉陪了。”

他把干女儿抱进书房,放在一张路易十五式的大沙发上,从药瓶堆里抓了一小瓶乙醚给她闻。

邦格朗在旁骇坏了;老医生对他说:“你代我送送客人罢。我要一个人在这里陪她。”

法官把公证人直送到铁门,漫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于絮尔怎么的?”

“不知道,”迪奥尼斯回答。“她站在石级上听我们谈话。波唐杜埃家的儿子欠了债,关在牢里,因为他不象杜·鲁弗尔侯爵有邦格朗先生帮忙。我劝医生借钱给波唐杜埃还债,医生不答应,于絮尔听了就面无人色,倒下来了……不知她是否爱上了他,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

“她才不过十五岁,难道就……”邦格朗打断了迪奥尼斯的话。

“她是一八一四年二月生的,再过四个月就十六岁了。”

法官回答:“不会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位邻居。大概是病罢?”

“是心病,”公证人接着说。

公证人发觉了这件事很高兴:这样,医生就不可能到最后关头娶于絮尔,来损害他的承继人了。邦格朗却是全部希望都落了空,因为他久已想替儿子娶于絮尔作媳妇。

他歇了一会,说道:“于絮尔要是爱那小伙子可倒霉啦:波唐杜埃太太是布列塔尼人,…而且把她的贵族门第看得比什么都重。”

“幸亏是这样……”公证人差点儿露出马脚来,急忙改口道:“为波唐杜埃家的声望着想,幸亏是这样。”

关于这位好心和老实的法官,我们得说句公道话:从大门口走回客厅的路上,他死了心,不敢再希望有朝一日把于絮尔叫做媳妇了;当然他心里是替儿子惋惜的。邦格朗本意是等儿子当上署理法官的时候,给他六千法郎一年收入的财产;假定医生再给于絮尔十万法郎陪嫁,这两个青年便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夫妇;他的欧也纳的确是个忠诚可爱的小伙子。或许就因为他过分的称赞欧也纳,引起了米诺雷老人的疑心。

邦格朗心上想:“还是回头去打镇长女儿的主意罢。不过于絮尔即使没有陪嫁,也强似有一百万妆奁的勒弗罗克勒米耶小姐。现在得想法让于絮尔嫁给波唐杜埃,万一她真爱他的话。”

老医生关上通往藏书室和花园的门,带着干女儿坐在临河的窗下对她说:

“狠心的孩子,你怎么的?我跟你相依为命;没有你的笑容,我怎么过日子呢?”

“萨维尼安关在牢里啊,”她回答了这句,泪如泉涌,抽抽噎噎的哭了。

老人象父亲那样好不焦急的按着她的脉,想道:“这一下没事了。可怜!她和我女人一样神经脆弱。”他去拿了听筒来放在于絮尔胸口,把自己的耳朵凑上去,自言自语的说着:“啊,好啦!好啦!”然后又望着她说:“我的宝贝,没想到你爱他已经爱到这个地步。但是你得把我看作你自己一样,把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统统说给我听。”

于絮尔哭着回答:“干爹,我并不爱他,我们从来没说过一句话。可是我一知道这可怜的青年关在牢里,你这个多慈悲的人竞狠着心肠,不肯救他出来……”

“于絮尔,我的小天使,你不爱他,为什么把圣萨维尼安的节日和圣德尼的节日同样画上一个红点呢?来,来,把这桩爱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于絮尔睑上一红,含着眼泪;两人静默了一会。

“我是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你的母亲,你的医生,你的干爹,这几天对你的疼爱更进了一步,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好!亲爱的干爹,我把心打开来给你看罢。今年五月里,萨维尼安先生回来看他母亲。以前我从来没留意到他。他最初住到巴黎去的时候,我年纪很小,我可以起誓还看不出一个年轻人跟你们别的男人有什么分别,所知道的只是非常爱你,万万想不到会更爱别人的。萨维尼安在他母亲生日的前夜,搭了驿车回来,当时我们都没知道。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做完祷告,打开窗子让房间换换空气,看见萨维尼安先生的卧房开着窗,他穿着晨衣正在剃胡子,那种动作可真有风度……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他梳理他的黑髭和下巴上的一撮小须,我看到他的脖子,又白,又圆……唉,都告诉你罢,我发觉那个多娇嫩的脖子,那张睑和那些美丽的黑头发,跟我在你剃胡子的时候见到的完全不同。当时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阵一阵的热潮,直冲到我的心里,我的喉咙口,我的头里;而且来势猛烈,使我不得不坐下来。我直打哆嗦,站不住了;可是一心只想再看,便提着脚尖瞧,那一下被他看到了。他跟我打趣,用手指送了一个飞吻,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躲起来了,又害噪,又快活,也弄不清为什么我觉得这种快乐有点儿不好意思。以后每逢他那张年轻的睑在我心中浮现的时候,总有那股使我神魂颠倒,来势多么猛烈的巨潮涌上来。再说,我也极喜欢常常体验到这种情绪,不管它多么猛烈。去望弥撒的路上,有种抑制不住的力量,逼我去瞧扶着母亲的萨维尼安先生:他走路的姿态,穿的衣服,连靴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我都觉得美不可言。他身上一切的小地方,戴着多细软的手套的手,都把我迷住了。可是在弥撒祭中间,我还能压制自己,不去想他。从教堂出来,我故意留在后面,让波唐杜埃太太先走,那我就能挨在萨维尼安旁边走出去了。这些小手段使我感到多少兴趣,简直没法形容。回到家里,我转过身去关铁门的时节……”

“布吉瓦勒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