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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直面地方官员访谈录:成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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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易中天:“莫斯科共识”是没有被命名的共识。

在我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意义,在于世界的各民族、各个国家独立探索发展道路的时代终结了。

人类战争没有停止过,但是世界大战是第一次。此前,世界各国、各民族几乎都是独立探索发展道路,基本上是自己搞自己的;可以受其他国家影响;也可以不受;比如中国。欧美国家倒是互相影响;他们基本上在走一条路——资本主义之路,走到一战之前,资本主义遇到了危机,包括经济危机,也包括信仰危机,这就是尼采说的“上帝死了”。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后,东方国家就开始探索另一条与欧美不同的路——社会主义道路。

易中天:我为什么要写《成都方式》(2)

几乎与此同时,中国自秦以来实行了两千多年的帝国制度也走到头了。帝国制度在清王朝的时候已经是最完善、最完备,所有制度上的、体制内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是历史的无情就在于,当一套制度成熟的时候,也是它灭亡的开始。以鸦片战争为开端,中国的国门被迫打开,被迫和国际接轨,被迫纳入世界发展的格局。辛亥革命终结了帝国制度后,中国人也开始探求自己的道路。因为没有历史经验可循,不学别人是不行的。

经济观察报:这点是共识,但是到底走哪条路大家有不同的选择。

易中天:是走欧美的路还是走苏联的路?数十年血雨腥风,中国最终选择了后者。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与苏联、亚洲、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组成了一个社会主义阵营。1957年,12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代表在莫斯科发表《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宣言》,宣示出一些共同的东西,我们完全可以称之为“莫斯科共识”。

经济观察报:是不叫共识的共识。

易中天:但是,“莫斯科共识”实践的结果是什么?连牵头的国家都垮了,计划经济给我们带来的是什么,也众所周知,都不用说了。

经济观察报: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楼塌了。

易中天:这就得出一个结论,“莫斯科共识”是不行了,“莫斯科共识”破产了。

经济观察报:普京在世纪末有一个讲话,说“我们将近70年都在一条死胡同里发展”。

易中天:普京的话讲得很漂亮。“莫斯科共识”破产了。怎么办?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过一个“华盛顿共识”。一战是终结了世界各民族独立探索国家发展道路的时代,二战的结果是旗帜鲜明地有了两个阵营,两个阵营两个共识。最后有一个阵营的共识先破产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华盛顿共识”。“华盛顿共识”现在又被证明也是行不通的。那么也就是说“莫斯科共识”和“华盛顿共识”都破产了。

经济观察报:仍然有人认为苏联虽亡,但“莫斯科共识”没有破产。

易中天:我认为也是破产了,至少对中国是不适应的,这才有改革开放以后的邓小平理论。邓小平理论的关键词是什么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际上这个关键词已经把态度亮明了。中国特色是什么意思?非“莫斯科共识”;社会主义是什么意思?非“华盛顿共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共识吗?我的观点是不要。

惟一的共识是科学、民主、法治

经济观察报:有些人以为,提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主要是区别于前苏联那一套。

易中天:中国特色就是为了区别苏联,社会主义就是为了区别欧美。既非“莫斯科共识”,也非“华盛顿共识”,就是走中国自己的路。道路确定以后,剩下的问题就是方式。知道往哪儿走,你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怎么走的问题。怎么走呢?就是“摸石头过河”。“摸石头过河”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方式”。

经济观察报:中国这条路的内涵到底是什么?人们对此话题争说纷纭。

易中天:不需要知道是什么,知道不是什么就足够了。有些人讽刺说邓小平是“没有设计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理论是“没有理论的邓小平理论”,他们不知道邓小平伟大就伟大在这儿。我当初研究美国宪法的诞生;写作《艰难的一跃——美国宪法的诞生和我们的反思》时就发现,美国人当时有蓝图吗?没蓝图,只是说他们不要什么就够了。他们不要专制,他们要的是自由。

经济观察报:是追求幸福的权利。

易中天:自由的权利、生命的权利,人民的生活怎么发展是他们自己的事。结果美国反而弄出极有借鉴价值的制度来。

经济观察报:事先设计好的一套自以为完美的东西,往往给人造成很大伤害。西谚说:“人类通向地狱的道路往往是用美好的愿望铺成的。”

易中天:从希特勒到波尔布特,再到本·拉登,不都是这样吗?我们只能说我们不要什么,剩下的就让我们自然而然地选择吧。我们不要“莫斯科共识”,我们也不要“华盛顿共识”,那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路,怎么走?只能摸索着过河。摸石头过河肯定要摔跤、裤腿上要沾上水、脚上会有泥,但是我们过去了,而那些站在岸边指手划脚的人一直站着那里,一点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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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我为什么要写《成都方式》(3)

经济观察报:摸石头过河就是靠大家来摸索。

易中天:一国有一国的国情,没有什么全世界的具体操作方式的共识,如果说有共识的话,只有六个字:科学民主法治。至于实施方案是不能搞共识的,在现有的条件下如何实现中国这种社会主义,成都就探索了一种很好的方式:城乡一体化、基层民主和规范化服务型政府。

现在城市化快速发展,但是农村不稳定,就要解决问题,怎么办?成都提出了“城乡一体化”,所谓城乡一体化就是把城市和农村看成一个共同发展的整体。这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科学决策。

经济观察报:而不是原来的思维,认为城乡化就是城市逐渐吞并农村。

易中天:一体化不是一律化、一样化、一统化。我有一个比喻,一体化就像手和脚,被连着,这叫一体化。但是连起来以后,手还是手,脚还是脚,农村还是农村,城市还是城市,不是把农村变成了城市,更不是把城市变成了农村,它是捆绑起来发展的。

经济观察报:基层民主建设许多地方都在搞。很多人提出置疑,民主从哪里开始?一个乡镇党委书记能做什么?

易中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什么事情都从基础做起。民主不仅仅是一种制度,更是一种精神和一种文化,它是需要养成的。

经济观察报:民主是一种文化,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制度。

易中天:民主首先是精神和文化,同时也需要有一系列的可操作的制度,我非常关注他们的操作方式。据我的观察,成都的基层民主建设形成了一套比较科学的制度,如公推###、民主测评等。

经济观察报:中央政府一直在提倡建设服务型政府。

易中天:政府有两种——管制型政府和服务型政府,它们之间有天壤之别。一个现代型的政府必然是服务型的政府,但是成都在服务型政府前面又加了规范化三个字,就是强调政府必须按照法治的精神办事。法治的精神是什么呢?凡是法律不禁止的,就是公民可以做的;凡是法律没有规定的,就是政府不可以做的。哪些是政府不能做的,政府不能管;哪些是政府必须管的,政府不管还不行,这就叫规范化。

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