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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直面地方官员访谈录:成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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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2页)

我追问,那怎么办?

邓川说,把这些东西都尽可能摆在阳光下,相信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基本的判断,然后通过民主的方式,找到一个大多数人意见的结合点。这可能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一个正确做法或者方案。

我说,那好,我们现在就把当初那些不同意见都摆在阳光下,看看你们找到的,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或者方案。

这就要讲当初的不同意见了。邓川告诉我,异议主要有三点。第一点,就是担心会出乱子。这些同志问,我们搞基层民主政治建设,有没有这个条件,这个土壤,这个传统?我们会不会抓?就是说我们说的民主会不会变样,包括有人说,民主弄不好就是“暴民政治”,那不是完全失控了吗?

我说,像“文革”中那样,打砸抢。

邓川默然。

我问,那你们怎么想?

邓川说,我觉得,正因为过去没有这个政治传统,所以我们走了很多的弯路,也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因此推进党内民主政治就显得越发重要,可以说关系到我们党的生死存亡。所以对这个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在基层从事党建工作的同志,应该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自觉地来推进。至于担心出现“暴民政治”,我看没有必要。我们的基层民主政治建设,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的,而且首先建设的是党内民主,怎么会有问题?

我问,第二点异议呢?

邓川说,担心失权。过去理解党的核心领导作用,主要就是指用人的权力。现在这权力都交给群众了,党的领导又怎么体现?

我说,哦,一个担心失控,一个担心失权。那么你的看法呢?

邓川说,从新都的实践看,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推进党内基层民主,说到底,是把一些本来属于普通党员的权利还给他们。是“还权”,不是“让权”,也不是“放权”,更不是“丧权”。还什么权?选择权。具体地说,就是党员群众对自己领导的选择权。把这个权利交还给党员群众以后,他就会觉得这一票很重要,也会很珍惜。因为珍惜这一票,实际上就是珍惜自己的民主权利。同时,由于他亲自参与了这个最基本的政治活动,他的积极性就调动起来了。他会觉得自己真正是其中一份,就会更加关心这个党,更加爱护这个党,把党的生死存亡看做自己的生命所系。这是一方面。

我问,另一方面呢?

邓川说,另一方面,推进基层民主建设,改变了过去视野非常狭窄这样一个状况,为我们党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机制,让我们能够更好地、更加准确地选择优秀人才,得到一批党也放心群众也公认的好干部。这样的话,对我们干部队伍的建设,对加强干部的监督和管理,都有非常大的好处。监督和管理加强了,干部队伍建设得更好了,反过来也促进了基层民主建设。

我说,良性循环?

邓川说,对。

我说,所以,党的领导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加强了?

邓川说,正是如此。

我问,那他们还担心什么?

邓川说,担心民主政治建设不是下面搞一搞就能解决问题的。下面搞了上面没搞,有什么意思?作用有多大?包括有些同志就讲,民主政治建设应该自上而下,不应该自下而上。这是第三点不同意见。

红旗漫卷西风(3)

我说,这个担心不无道理。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三五十个乡镇也不过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就算他们搞了党委书记的公推###,就算十分成功,又能有多大影响?哪里比得上登高一呼,天下云集?

邓川说,对这个事情,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基层民主政治建设,这是一个符合时代发展潮流,也是我们党自我完善、在新时代为自己注入新的生命力的必然选择。所以,党内民主必须推动,也必然会推动,但不能为推动而推动。如果急于求成,造成社会动荡,就不符合我们的初衷。因此只能积极而稳妥地进行。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中国过去没有这样一个传统,又不能简单地照抄、照搬西方的那套东西,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就有一个探索的问题。如果基层在这方面作一些尝试,实际上就起到了一个探路的作用。只要持之以恒,有序推进,就能不断丰富,不断完善,不断积累。既积累经验,也积累教训,至少也能提供实战的经验。虽然一个镇两个镇,一个县两个县,在全国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算搞错了,那么推倒重来,也不会影响大局,动摇国本。我想,新都的意义,也可以这样理解。

我同意他的观点。事实上,经济体制改革先从农村开始,从生产队开始,经济特区不选北京,不选上海,选深圳,就有这么一层意思──万一搞错了不会影响全局,不会引起大的动荡,成功了则可以在全国推广。从这种意义上看,我觉得成都有一点像当年的深圳,新都有一点像当年的蛇口。它是开了一个口子,一个让我们看到希望看到前途的窗口。

其实,改革的路径不是只有一条,改革的方案也不是只有一种。除了基层民主建设这种自下而上的方式,成都也有自上而下的做法。这就是“规范化服务型政府”。这也是“成都方式”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正是它,开创了公共管理的崭新局面,再造了人民政府的勃勃生机,使我们在成都大地上欣喜地看到了“东方风来满眼春”。

那么,所谓“规范化服务型政府”,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决定去请教姜晓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