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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 金陵故亲,汴口新友。沾尘公子,越鸟已矣,其巢长在,阿弥陀佛。”

“ 师傅,是受了南枝之托么?南枝……他还好吗?”

“ 南枝已经在数月前圆寂。唉!其身虽灭,其痴未已,他虽与我佛有缘,但要点化他却不知还要历尽几世几劫。”说话间,和尚转过身,走向门外。

“ 沾尘,我要去那里,带着我的‘母夜叉’。不管千里万里,不管千年万年,我要去那里,我会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永远。”我又想起了洁白月下的兮南枝,我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他是来和我告别的。作此生的诀别。

我抬起头,发现那个和尚已经消失不在。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 江湖中果然藏龙卧虎不乏奇人异士,像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着实不少。”唐绛唇严肃凝重地说。

我看着手里的佛珠。我对唐绛唇说:“ 你去找皇上,说我必须要再回我的家一趟。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抛弃。”

在偌大的邀月山庄里,我享受着我从没有经历过的生活,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对我毕恭毕敬。茂林幽潭,鸟鸣深涧,我抚着琴,过着衣食无虑的生活,在月下独酌,对影成趣。

“ 沾尘琴师如今飞黄腾达,生活悠闲得很啊!”衣带当风,绰约独立,我看见远处屋顶上站着如天外飞仙似的女子。月光映面,艳媚依然,唐三娘。

我长叹一声:“ 三娘说笑了,实在是身在樊笼里,不得返自然。哪里是悠闲,分明是被软禁,他人檐下的笼中鸟罢了。”

她飘然而下身如轻羽,在她落到我身前的同时,旁边的假山石后发出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倒在杂草丛中。“ 那是你家里的家丁,一直跟着你,从你坐在这里喝酒开始,就伏在假山石后面监视你,一步都没有离开。”

“ 三娘的功夫还是如此让人匪夷所思,出神入化。”我苦笑。“ 这邀月山庄中哪里没有人在注视我啊?”我倒满了一杯酒递给唐三娘。“ 三娘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呢,我以为,你应该回川中了,带着无数的珍宝。”

“ 沾尘,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但是,不是回到川中,而是去更遥远的地方。”她说着喝尽了杯中的酒。“ 他连你一个手无缚击之力的琴师都不会放过,何况是我,江湖中尽人皆知的唐三娘。”

我看着唐三娘的脸,她婉约浅笑依旧是无限妖艳的容颜,没有丝毫的伤颓。“ 三娘,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把生命和年华都葬送了。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以这么大的代价完成他登基称帝的夙愿?”

她笑,嘴角挂着一抹酸涩。“ 沾尘,你莫非没有发现么,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傻、一样的笨。我们为了虚无飘渺的感情付出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 那么,你告诉我,我们这是在爱,还是一种牺牲?”她问我。

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在那一夜那一刻我清楚记得,为了我的女人,为了她能够脱离屈辱脱离折磨,我甘心为她而死,为她放弃关乎我琴师兮沾尘的一生名节。锋利的巨斧砍向我瘦弱身体时我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惊悸和惧怕。我爱她,曾与她长夜偷欢,曾与她海誓山盟情约三生。但是,她是李煜的妻子,是唐国的末代王后,从前是现在是史书上必然也会盖棺定论,我与她的故事,不论是世人还是野史上若有人提及,必会批注:一对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我与她注定只能坚守这个秘密,我的爱,注定阴潮暗伏不见天日。

我们相亲相爱,却不能相厮相守。我们可以约定来世,却不能预想今生的将来。在朗朗乾坤之下,我们惟一的选择,是形同陌路。

唐三娘说:“ 他登基称帝,君临天下,他的身边可以有千金姝媛小家碧玉,但决不能有一个江湖中的浪荡女子。三千佳丽姹紫嫣红,却不能够容下一个唐潋秋。那座庄严的皇宫容不下我,他容不下我,天下也就容不下我。”

她面对我忽然解开了衣服,一痕雪脯的洁白肌肤上,赫然刺着一个野兽的印记。“ 沾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她的容颜痛苦得扭曲:“ 我是契丹人,这是我耶律家世代相传的印记。我来到中原,是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我忍辱负重,是为了有一天,让中原的田野上也能放牧我们契丹的牛羊,让中原的天空下布满我们契丹的毡帐。”

十九年的难言辛酸,转眼之间,付诸东流,功败垂成。

还记得,还依稀记得,塞外的天空蔚蓝明净,天空下茫野苍苍牛羊遍地。大雁长鸣着划过天宇,飞向南方的边垠。父亲跨着骏马,带着她,飞骋在空旷辽阔的原野上,高声放纵地叫喊。喊声在天地之间悠悠回荡。

唐三娘说她的父亲用马鞭指着南方的天空,大雁飞去的痕迹。他说:“ 孩子,总有一天我们要去征服南方的天地,我们要去那里,寻觅水和食物,去更广阔的原野上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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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摩天(11)

她那时以为南方也是无尽广阔的草原,天空碧澄,只是那里的野兽更强壮更凶猛,那里的人们更剽悍更勇敢。那里,是大雁飞去的地方,比她的故乡温暖,比她的故乡拥有更多的水泽。

“ 要去南方,必须要跨过一道关隘———阳关。”她的父亲告诉她,“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有个叫蒙恬的男人,他曾把契丹的先人们驱赶到北方的沙漠边缘,然后站在阳关任凭怀乡的目光望眼欲穿。南方的人们叫我们为蛮夷,他们追杀我们,就像我们捕猎野兽一样。不斩尽杀绝,不会善罢甘休。”

“ 我们曾经是任他们驱逐的野兽,但是,野兽的爪牙已磨砺锋锐,该是反扑的时候了。”她的父亲仰望云层,壮怀激烈。

辽天禄三年,她在皇都酒肆里遇到了秋娘。秋娘是一名艺妓,擅弹琵琶,来自唐三娘所未知的阳关以南。她千里寻夫来到阳关,所寻到的只有一片孤坟,无数的坟堆里已无人再能告知她,究竟哪一个葬裹的是她的丈夫。举目无亲的秋娘,只能靠卖艺为生,流浪中苟活余生。

渭城朝雨邑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