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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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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第1页)

“又想丢下我吗?”听得易宸璟吩咐,白绮歌咬咬牙滑下马背,用尽所有力气抓住易宸璟衣袖,“就知道你这人说话不可信。也不想想,既然对方是事先埋伏好的,你以为我藏到哪里能不被发现?与其躲躲藏藏窝囊死去,我宁愿……宁愿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的确,能血洗灵芸城等待他们走入陷阱,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只有伤兵没有战士,如何与之对抗?就算运气好找到地方藏起,在这座已然死亡的小镇里想找到她还不容易吗?升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已是困兽,根本毫无退路。

“这是霍洛河族最后的复仇吧……”看着远处渐渐走近的矮小却粗壮身影,易宸璟竟露出一丝苦笑。

危急关头白绮歌并不惊慌,这是她与其他女子最大不同之一,慌有什么用呢,解决事情要靠脑子和胆量,而不是尖叫与泪水。大致确定对方情况后,白绮歌拉了拉易宸璟:“他们人也不多,我看应当不超过百人,无非是欺负我们这一群都是伤患罢了,如果能找个易守难攻的点以守为攻,想要全歼他们应该不成问题。退一百步讲,能拖延时间等萧将军他们来灵芸城汇合也比坐以待毙强。”

“霍洛河族凶猛彪悍,战场上你见识过,想要防守没那么容易。”轻叹一声扶住摇摇晃晃的白绮歌,易宸璟也很快镇定下来,“陈安,带着人往后撤,找个方便地方先守好——陈安?”

征军中公认脾气最好的参军陈安今天不知怎么了,自踏入灵芸城起就魂不守舍,一向谨遵军规的他居然没有理会主将易宸璟的安排,而是在所有士兵惊讶目光注视下走向那一排执着刀兵的敌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携带着滔天愤怒。

“陈安,回来!”易宸璟的怒喝没能阻止陈安步伐,奇怪的是,对面敌人似乎没有杀他的打算,走到近前也只是用鄙夷目光与嘲讽冷笑做欢迎。那情形,好像堂堂大遥参军是他们受排挤的同伴一样。

不祥预感笼罩全身,易宸璟握住白绮歌冰凉手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陈安,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刚才一样,陈安根本不理会易宸璟的问题,冒着火光的双眸直直看向设下埋伏的霍洛河敌人,死攥的拳头微微颤抖:“为什么?明明说好只杀主将的,为什么要杀我大遥无辜百姓?!”

第157章 不见白头

陡然变化让所有遥军伤兵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安。

那些话的意思……他早知道这里有人埋伏,并且这些人与他相识,可那些人是霍洛河族的士兵啊,一个遥国参军怎么可能与敌人有所关联?!

不动声色握紧长剑,易宸璟长臂平伸直指陈安,表情淡而无味:“枉萧将军几次向我举荐你,说你忠肝义胆、有情有义,可当大任,却不想竟是个卖国求荣的卑鄙无耻之徒。”

“你闭嘴!”激动的陈安才不管易宸璟是什么身份,回头便是一声怒喝,“我陈安是大遥子民,流的是大遥血脉,早知道他们会伤害城中百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纵容!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要不是你们这些皇子天天争来争去、为了皇位阴谋不休,大遥岂会有今日局面?!”

皇子相争与他有什么关系?除非他也在局中做着谁的棋子,而诸位皇子中迫不及待想要置易宸璟于死地的,不言自明。

“原来你是五皇子手下。”隐藏关系豁然明朗,白绮歌也不由得怒从心生,“帝位归谁自有皇上决断,与北征有何关系?你知不知道,因你一人背叛卖国,这满城百姓都要遭受无辜杀戮,还有你身后四百多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要因你枉死!你算什么大遥子民,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被白绮歌厉声斥责,陈安变得愈发激动,然而他没有辩解,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证明着自己的忠诚——对遥国,对体内流淌的血液,而非哪个人。

事先埋伏的霍洛河族士兵早知道陈安是背叛者,虽然瞧不起他却也没有过多提防,当陈安猛然拔刀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时立刻乱了套,嘲笑眼神转瞬化为紧张惊慌:“你!猪猡,干什么!”

“蒙术王子是吧?让你的人退后,全部退到城外!”锋利刀刃前进半寸,在被挟持的霍洛河男子颈上割出一道伤口,陈安目光凶狠,往日温和形象荡然无存,“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一群霍洛河汗国士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地看向被挟持的霍洛河王子蒙术,后者显然不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物,眼中神色激烈变幻片刻,最终还是颓然挥挥手命众人退下。陈安押着蒙术边走边退,一直退到易宸璟身前,对面霍洛河士兵也相应退回灵芸城北门处,这么远距离就算想发起突袭亦有的是时间防御了。

“往城南走,出了城是大平原,他们想追就没那么容易了。”

敌人就在不远处,没有多余时间询问详情或者追究责任,易宸璟二话不说组织众人向城南移动,只是这四百多人都有伤在身,速度怎么也提不起来,连走带跑耗了许久才见到灵芸城紧闭的南城门。

城南也有霍洛河士兵守着,但人数不多,陈安照旧以蒙术为人质喝令对方退到一旁,目光掠过被留下的几匹马时一亮,面上有了几分喜色:“去把马牵来。大将军和皇子妃先走,其他人……伤轻的各自选匹马逃命去吧,伤重的,愿走便走,愿与我留下殿后的去找几件趁手武器,能守一刻是一刻。”

“城已破,守之何用?你想带着大家送死吗?”易宸璟不理解陈安的安排,皱着眉低道。

陈安苦笑耸肩和众人一起推开城门,一身懒散劲儿又似往时一般:“我守座死城干什么?你以为我想死,还是拉着一群兄弟一起死?大将军,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一起逃能逃多远?与其都死在一起,不如让能逃走的多些机会,日后活着的话给大家烧几张纸叨念几声也就够了。”深吸口气收敛正色,陈安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陈安辜负了萧将军与大将军的期望,致使霍洛河族血洗灵芸城,连累数万无辜百姓,这罪孽洗是洗不清了,如今惟愿大将军与皇子妃能逃脱追击,替属下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一声闷响,一蓬血花飞洒,霍洛河王子的头颅骨碌碌滚到易宸璟脚边,死不瞑目的双眼暴突而出,不甘地望着寂寥夜空。

“属下妻儿老小都在五皇子手里,请大将军无论如何救他们逃离魔掌,来世做牛做马,必当报答!”将一只锦囊塞给易宸璟后,陈安洒脱扬手,带着热血的刀刃平指向前,被压迫半生的脊梁骨终于能挺直站稳,做他想做之事。

身后,没有士兵骑上马,没有人选择逃亡,残破流血的身躯全部跟随陈安傲立着堵在城门口,为年轻的征军主将筑起最后一道防线,而他们的目光均是一样的,坚定无畏,豪情万丈。

四百人死,换两人生,这是北征之路、是茫茫的鸿雀原上最后一场战役。

没有动情劝说,没有热泪盈眶,易宸璟默默地抱着白绮歌翻身上马,定格在众人眼中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双手抱拳,薄唇紧抿,而后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他还不能死,为了自己,为了白绮歌,也为了那些因信任他、追随他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人们。

他日江山染血又或盛世欢歌,就当做是对他们的祭奠吧。

蒿草茫茫,天地一线,日升月落,夜去昼来。

纵马狂奔一整日,耳畔仿佛一直响着喊杀挥砍声,几日几夜不曾好好休息的易宸璟疲惫至极,除了记得要保护怀中女子之外几乎失去所有意识,便是连身在何处、后方是否有人追击都不清楚。

又一次夜幕降临时,身下的马熬不住倒下了,筋疲力尽的易宸璟也好不到哪去,躺在蒿草丛中再挪不动步。

“睡吧,换我守着你。”耳畔温柔软语,脸颊一丝微凉,易宸璟最后动了动手指,沉沉闭上眼睛。

哪怕睡去,他也不忘紧紧牵着白绮歌冰凉手掌。

原野风声呼啸,风停时则万籁俱寂,白绮歌就趁着风停的短暂时间侧耳细听,听他呼吸均匀,看他眉头舒展,脸上便会露出一丝浅淡笑容。他太累了,一直一直保护着她,做她的屏障,做她的避风处,做她无可取代的守护者。

那么至少他安睡时,让她来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