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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1页)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那群人走到王守仁面前,齐齐停下脚步,那锦衣卫头目与七品文官上下打量着王守仁。王守仁心想,该来的还是跑不了,干脆自承身份好了。“我便是你们找的王守仁。”

冯虞老远便看见道边立着个岸然文士,只是自己与马知县都不曾见过王守仁,不好唐突发问。见王守仁自己发话,不禁大喜。“果然是伯安先生。”

却见王守仁双手一背,“在下等候多时,请吧。”

冯虞看王守仁神色不对,有些莫名其妙:“先生何意?”

王守仁也觉着哪儿不对劲了。“你等不是来拿我的?”

冯虞顿时哑然失笑,朝王守仁一拱手:“好好的拿先生作甚?在下冯虞,久闻先生大名,听说您落脚在此特来拜会。”边上马贞也跟着赔笑拱手:“学生马贞,随冯大人同来拜望。”

听了这儿,王守仁长吁了一口气,忙又正色答礼。“我一个小小龙场驿丞,怎敢惊动两位大人,方才失礼了。”

冯虞回道:“先生一路遭际,在下略有耳闻,怪不得先生。此处不是讲话所在,庚年兄,附近可有清幽所在?”

那马贞想了想,回道:“大人,我们往回走几步,往御茶园如何?如今本地茶贡衰颓,那御茶园却还有些往昔风采。两位晚间还可留宿在园中,清净雅致得很。”

往回走了一段,过了一座石桥,沿路右手现出一座山门,上书“仁凤门”。沿石阶而上,先后是拜发殿,、神清堂、思敬堂、焙芳堂、宴嘉亭。再上又有通仙亭,亭中一口水井,称作通仙井。通仙亭旁有个高台,称为“喊山台”。山上还有座喊山寺,专事供奉茶神。这一路的亭台楼阁,竟是雕龙绘凤,仿皇家制度,难怪是有“御茶园”之名。

据马贞说,每年惊蛰崇安历任知县、园官都要牵牲抬醴,登上御茶园中喊山台,祭祀山神,乞求庇佑丰收。祭文是:“惟神,默运化机,地钟和气,物产灵芽,先春特异,石乳流香,龙凤团茶佳味,贡于天下,万年无替!资尔神功,用申当祭。”念罢祭文时,隶卒鸣金击鼓,鞭炮声响,红烛高烧,茶农拥集台下,同声高喊:“茶发芽!茶发芽!”响彻山谷,回音不绝。说来也怪,每每众人这么一喊,那通仙井的井水慢慢上溢,年年如此。这喊茶可是历任知县的要务之一。据说前朝便有知县忘了祭山时刻,被削职为民,稀里糊涂地丢了前程。

上了喊山台,众人放眼四望,只见园外茶场茶树荒疏,无人劳作,一派萧索之气。王守仁说道:“我在京师,也知建茶今不如昔,不想却破落至此。”

马贞看一干随从离得远,低声说道:“洪武爷诏罢龙凤团茶,改贡芽叶茶。说实话,武夷山这边原也未必做不出好茶来。只是茶贡太重,加上各级层层加码,茶农不堪其苦,隔三岔五便有人逃亡,哪个还有心思做好茶?如今落得只供宫人洗手漱口之用。”

听到这个,王守仁与冯虞不约而同摇头叹息。看见彼此神情如此相似,两人又不禁苦笑起来。只是各地皇贡大抵如此,宫中要三分,经手的便加七分,往往便将百姓压得倾家荡产苦不堪言。

马贞领众人走了一圈,又回到宴嘉亭坐下,让衙役取了一罐茶叶来。马贞一边亲手冲泡一边说道:“这罐却是好的。此地既是茶区,好茶自然还是能弄来一些,只是不敢往上送。若是上头吃顺了口,明年莫说是乌纱帽,只怕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七十五章 莫怪我心狠手辣

听马贞说得凄凉,王守仁、冯虞只是默默品茗。说实话,茶味确实香醇韵厚,只是几人喝来却如何也生不出飘逸脱俗的境界。

马贞诉了一阵子苦,发觉气氛不对,赶忙的岔开话题,说些武夷山大王玉女之类的掌故传说,费了许多口舌,总算是把王、冯两人的兴致又钓了起来。尤其是提起李商隐、范仲淹、陆游、辛弃疾等文豪留下的摩崖石刻,更是让王守仁眉飞色舞,恨不得即刻起身去寻,果然不脱文人本色。

看看天色将晚,马贞便在神清堂设下便宴,上的都是些山珍野菜,倒也颇合王、冯二人口味。晚间,两人便在御茶园别院中住下。为防不测,冯虞特派了三名亲兵为王守仁值夜守卫。王守仁推不过,便敬谢了。

正月里,晚间的武夷山寒风刺骨,冯虞便在屋中点起烛火,随手翻看些放置屋中的茶书。看得困了,正准备歇息,只听有人“笃笃”轻扣房门。冯虞一楞,起身开门,外头站的却是个黑衣人。见冯虞一脸惊异,那人躬身一礼,悄声说道:“参见大人。此处不是讲话所在,能否里边叙话。”

冯虞看这人并无恶意,便挥手让他进来,回身将房门虚掩。“你是何人?夜半来此作甚?”

那人低声说道:“大人,小的受京师刘瑾刘公公,专为那王守仁而来。这厮狡诈,在钱塘给他逃了。小的听到音讯,一路跟来。今日晚间方才赶到。看大人已将那王守仁拘于此处,本想下手送他上路,又恐大人另有上命,特来请大人示下。”

冯虞听着,脊背上一阵阵的冒凉气。好险哪,若不是今晚执意加派护卫,只怕此时便生不测。

不过,冯虞脸上却是神色如常,说道:“本官原本来此另有公干,只是听说过朝廷对此人的处分,不想却在此遇着。想来是心怀怨望,抗拒王名,拒不赴任,故而将其扣下。只是未及讯问,不知其中是否另有内情,故而对他还客气些。你既是奉了刘公公之命,自然要与你方便。不过,今晚不宜动手。此人若是在此殒命,本官总要担些干系,有些麻烦。这样,明日一早,我只说误会,便将此人开释,你便候在仁凤门外,一刀将其结果便是。”

“这个容易。只是,青天白日地下手,这个,不太好吧?”

冯虞嗤笑道:“这算什么?你身上可有执事腰牌?”

“有,小的有东厂腰牌。”

“这不就结了。能跑便跑,若跑不脱,便将腰牌一亮,只说东厂办事。我自放你走,哪个敢拦?”

“如此也好,就依大人吩咐。”

说完,此人便告辞要走。冯虞眼珠一转,伸手示意留步:“外头天寒地冻,明日一早又要行事,你去哪里栖身?”

那人笑了笑,“干这个的哪还有许多讲究。寻个背风的所在凑合一夜即可。”

冯虞摇头道:“太过艰苦了。要不这么着,我领你去与我亲兵合住一晚,好歹有些暖意,明日一并吃些早点,也不怕睡过了。你看如何?”

那人感激地冲冯虞一抱拳,“多谢大人处处关照。虽说小的人微言轻,回去缴令之时,也当一力向向刘公公陈说大人忠义。呃,说了这许多,还未请教大人如何称呼。”

冯虞淡然一笑:“我与刘公公说来也有些交情,他也知道我冯虞的名字。刘公公的事自然是我的事,哪能不帮上一把。行了,随我来。”

冯虞将这杀手领到亲兵住处,当面吩咐周百胜给他腾个铺位出来,明日一并安排早饭。此人要做什么、愿走愿留,悉听尊便,不得过问。安顿完这头,冯虞便向自己住处走去,路上侧耳细听,生怕那人跟踪而来,确信无人跟随,快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冯虞猛然拐上岔道,疾步向王守仁住处奔去。

今夜在此值夜的正是岳海与另外两人。看见岳海,不待他出声,冯虞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招手将他叫到院外。

一边走着,冯虞一边悄声对岳海说道:“看看四周,有没有人蹑踪窥探。”走了一阵,岳海低声回道:“不曾有人盯梢。”

来到野地里,冯虞低声对岳海讲了晚间来龙去脉,又道:“王先生是好人,我们不能看着他死于非命。我知道你弓箭准头最好,今夜睡个好觉,明日一早不待天光放亮你便到山门外寻一掩蔽处,待那人出来,趁他无备,你直将他射杀。若是周遭无人,你便将他拖至僻静处埋了,现场打扫清净。若是有人,你只管匿踪离去,后头由我料理。明白么?”

“小的明白。”

“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