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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第1页)

冯虞看得好生纳闷,下得马来,走上前去,随手拉过一个问道:“你等可是林泮林大人府上的?”

“是、是。”那人赶忙回话,上下槽牙似乎磕碰得厉害。

冯虞更觉着奇怪,又问:“你等没见过官么,怕个什么?还是家中有麻烦?难不成是我手下曾来滋扰?”只见此人畏畏缩缩,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看这样子是真吓着了。冯虞将他放开,正待另寻一人来问。只听府门内传来一声怒喝:“阉竖!非得赶尽杀绝么!”

紧接着,一位老者气冲冲赶将出来。只见此人须发皆白,头戴皂色四方平定巾,身着褐色大袖袍衫,还拄着一根鹿头拐杖,握杖的双手直抽抽。看那横眉立目的模样,只怕一言不合便要抄起拐杖开打了。

冯虞赶忙退后两步,躬身一礼,好言说道:“这位老伯莫非是误会了?在下此行特来拜会林大人,别无他意。”

“嗯?”那老者一愣神,“你不是锦衣卫么?非是刘瑾差来的?”

“的确不是。”

听到这儿,那老者面色稍缓了缓,手也方才攥得那般紧了。他上下打量冯虞一番,“看你年纪轻轻便着这斗牛服,又是前呼后拥,不像是那些世袭勋贵之后,却象……莫非你便是冯虞?”

冯虞淡淡一笑:“正是晚辈后进。敢问您可是……”

“老夫林泮。”只见他凄然一笑,“嘿嘿,自从老夫致仕,原本这车水马龙的府门,如今已是门可罗雀了。当日在京师,老夫便听过冯大人的名号,可谓是咱们福州府后辈之翘楚。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桑梓民间,大人的官声都是很不错的。只是你我素无往来,今日登门可有何就教?”

“林大人言重了。大人归乡宁养,后生晚辈理当登门问安求教,岂敢用这‘就教’二字。方才大人怒气冲冲,说什么‘赶尽杀绝’,府上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那林泮长叹一声,“如今可不敢当这大人二字了。此事说来话长,”说着,他四下看看,不见旁人,想想还是不放心,“冯大人,此处不是讲话所在,咱们进书房小叙。”

冯虞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跟着林泮进了院子,吩咐亲兵四下把守,这才进书房落座。

“如今老夫落魄,往日走动勤的,如今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不想今日冯大人却登门探望,老夫心下感激。只是,唉,老夫倚老卖老,只将你作后生晚辈来看,有句话却是要说的:你不该来!”

“嗯?”冯虞一楞,“这是为何?您老是致仕,又不是罢官。晚辈也不打算阿附刘瑾过甚,难道还有什么顾忌么?”

林泮摇摇头,“想来大人还不知我为何丢官的吧。年初,老夫升户部侍郎。升官后不曾如旁人一般筹措礼金去巴结刘瑾,这厮想来便已不豫。六月间,此人要修个什么豹房,要往国库开支大笔银两,国库一时筹措不得,他便打起了九边军饷的主意来。不知哪个给他出的主意,用朝廷印制的纸钞替代现银发往九边,这银子便能腾出。你想啊,边关将士抛妻别子效命疆场,好容易捡条性命回来,连几个制钱都拿不到。朝廷的纸钞拿到民间,票面上是千钱,能当得五百钱用就了不得了。老夫自然是据理力争。这一来,刘瑾自然忌恨,新账老账一起算,便矫旨令老夫致仕了。”

冯虞赶忙安慰道:“老大人高风亮节,晚辈是早有耳闻的。既然事不可为,致仕也好,省得日日不自在,悠游林泉岂不更好?”

“唉,我倒是想了。可那刘瑾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赶尽杀绝

冯虞听着倒不觉着奇怪,刘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摸得透了。“怎么说,不是致仕了?难道还要下狱不成?还是那个罚米例?”

“正是!”林泮愤愤说道,“老夫还家不久,还没坐安稳呢,前两日京师又来诏谕,罚米两百石输往边塞。两百石!那便是上百两银子。不是自夸,老夫为官三十五载,两袖清风,不敢妄取分毫,回头清点家资,堪堪凑起不到二十两银钱。”

冯虞听了脸一红,看来清官都得是家贫如洗才成,那自己算什么?土豪劣绅?赶忙岔开话题。“哦,方才晚辈见贵府家人扛了家具出门,莫非您老这是要变卖家产?”

林泮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怕是如此依然凑不足,那些寻常家具能顶个多少银钱来?若是再不成……”林泮看了看周遭,眼眶中泪光闪现,“说不得,只好将这房产变卖,再寻个山头结庐,了此残生。”

冯虞听着直摇头,记得罚米例的追罚标准是重者五百石,轻者三百石以下,致仕者半之。这对清正官员来说,实在是够狠了,轻易便是倾家荡产。最惨的是前户部尚书韩文米,与刘瑾顶着干,给一气罚了千石,输大同。不久,又借其他事项,再罚三百石。除韩文之外,据说今年挨罚的大小官员已经有六百多号了。这罚米还有时限。在京的限一月,在外及去任的,自文到之日算起,依着路程远近,定限赴仓输纳,违限的还要加罚。时限一紧,不卖家产还有什么出路?

说起来,林泮被逼致仕罚米,起因便是刘瑾修豹房。这主意最早还是自己给出的,冯虞越想越不是滋味,却又不敢明说。不行,总得帮上一把,否则只怕心下难安。只是这话该如何来说,却是颇费思量。看这老头也是个倔强的,话说得若是不对路,只怕人家还不领情了。

“您老为何不向亲友筹措些个,暂渡难关,日后再还不迟啊。”

“呵呵,老夫落魄,一般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那些亲朋故旧,一来也都不是什么大户,二来么,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啦。若是给刘瑾察知,还不知再生出什么花样,若是连累他人,更非老夫之愿。”

“既是如此,不知您老致仕后有何想法,总不成日日闷在家中吧?”

“这个么……老夫倒不及细想。不过,总归是要寻些事做。编些书稿也好,开个书堂也好,若是就这么让胸中所学带进棺材板去,想想也真有些不甘。只是此难未了,这些念头也只好先搁一边了。”

冯虞灵机一动,说道:“晚辈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合适不合适。”

“请讲。”

“晚辈其实早有个念头,想发起个文社。不过呢,这文社却不讲风花雪月,专延请些洞彻经济学问、明晰山川地理的真才实学,专研乡土民政。您老知道,咱们福建山多地瘠,偏居一隅,自唐以来,唯藉通海兴商而发达。自洪武年间,一道禁海令下来,福建就此贫蔽。百年来民乱不息,私商四起。晚辈身为一省锦衣卫首脑,负有绥靖地方之责,常常是夜不能寐。思来想去,总觉着单凭着杀伐侦缉不能济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总还要为地方百姓寻个生计出来。若能喂饱肚皮,各有正业,哪个还干造反的勾当?”

林泮一拍大腿,“妙啊!冯大人果然有心,爱民如子,更难得的是通时务。老夫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清正的官员,只是许多是读死了书的,正则正矣,却未必是能吏。看不清事理是一则,好容易出些主意来,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好心办坏事。你的意思老夫明白,是想让老夫挑头,号召些人老心不老的来,帮着你指画参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