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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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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想起“黄沙百战穿金甲”,以及战火连天硝烟弥漫中的呐喊,段爷顿时热血沸腾,似乎听到“仁安羌大捷”的冲锋号——群山群情震撼,锵然插上刺刀、跃出战壕,瞬间眼红决眦杀声震天!由此,段爷禁不住拿出竹板呱哒呱哒地打,嗓音嘶哑唱起中国抗日远征军出征军歌——

“吹起啦军号敲起战鼓,中国抗日远征军多威武;精忠报国血战沙场,不惜马革裹尸还!桃呀桃子花呀,李呀李子花,要打败日本鬼子收复国土……”

竹板打得有板有眼,唱出当年的悲壮出征;其苍凉之声似“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慕云闻之愀然,一时间胸中风起云涌、热泪盈眶,遥想古往今来;楼头悲恨;凭谁问,千古江山,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于是满腹伤痛的说:“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您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咋个就不回故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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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不打紧,惹得段爷大为光火,冲他瞪了一眼:“你为哪样不问问自己!”愤愤不平地说:“我就是这么个古铜怪器的人,不然不会活到今天!”离家四十余年,故乡对他已是一个遥远的梦,回不去了……

1949年国内战争结束,他的“河南胯子”战友挖玉累得吐血,挖得天天想老婆,急不可待求他一起结伴回家,说俺们高中没毕业北伐,民国二十七年抗日远征缅甸,是国家功臣,现在国内正用人才!可是他段爷大逆不道,在丛林烟瘾发作,撕下国民党党证当卷烟纸抽了,回家没有党证谁知道他在缅甸抗日还是当土匪!于是要战友先走一步。之后传来消息,“河南胯子”回家被抓,拿出党证叫喊是抗日英雄、国家功臣。人家一看这还了得,当即将“胯子”拉出去毙了。

想到逃过那次劫难,段爷嘿嘿嘿地笑得眼泪挤出,说那憨包抗日几次中枪没被打死,挖玉塌方没埋进洞子,倒是一次抵住脑门当了他的替死鬼!笑着擦拭泪花说:“妈那个疤子,哪样精忠,咋个报国,老子打了一辈子仗,给打糊涂了!”

这时朝霞满天,驱散乌鲁江河谷的晨雾,巍峨的帕敢山露出青色的新妆。段爷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面对满目疮痍的场口一声叫板:“苦哇——嘚嘁哐嘁,嘚嘁哐嘁……”

——顿时群山震慄,拟声锣鼓如急风骤雨回荡。接着段爷颈青筋暴露,老脸憋成猪肝色,开始昆腔落板唱起《野猪林》——

“按龙泉血泪洒战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良夜迢迢,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实指望,封侯万里班超;到如今,却做了叛国黄巾,背主黄巢——”

唱着唱着,眼前出现漫山遍野惨死的抗日远征军,至今抛尸露骨,成为无人掩埋的异国孤魂野鬼!不由得掩面凄怆哭泣,老泪从指缝溢出。

过后,他泪眼迷茫望着远方,自言自语的说:“我们中国抗日远征军,十万多人横尸缅甸,成了无人过问的孤魂野鬼。老子操他奶奶的,佤城仅有的一块墓地,因大陆支持缅共,‘文革’时被缅甸政府把尸骨全挖出来示众!并且对仰光的华侨及商铺实行烧杀抢掠!抗日远征死了便罢,然而活着的更惨,老兵们失去祖国和亲人,有的甚至靠乞讨为生。即便能让回国,但都已是孤寡老人,有谁同情有谁收留?唉,相反日本鬼子还重金寻找战死者的遗骸,在密###和佤城建有镇魂塔、慰灵碑,上面不仅刻着鬼子们的名字,连战马都有墓碑呀!”

慕云听得心里满是酸泪,烟视雾望的一言不发。段爷指着满目疮痍的密###场口说:“这里既有中国抗日远征军的鬼,也有成千上万活下来的老兵,为苟活只好改行挖玉。苦难血泪啊,对中国人真的算不了哪样……”

说到这里,段爷撩起衣角擦拭老泪:“你是知识渊博的大学生,懂得的道理比谁都多,你说,我们中国人谁不夸俺家乡好啊?可是我弄不懂,当远征军、贩珠宝,去了几个国家,咋个随处可见华侨?为哪样人家不在中国当侨民?”

这带血的话题太沉重,像钢针刺中慕云的尾椎骨!想起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以及自己和段爷的不幸,他胸口憋得喘不过气,忍不住鼻子一酸,饱含眼泪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苍天无语,哭又有什么用?于是赶紧背过身子,一把抹掉酸泪起身就走。

该唱的唱完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失去聊天的对象,段爷感到身心疲惫,很是无趣,吹掉竹筒咀上的烟头,艰难起身长叹一气:“妈那个疤子,半个月没见到好赌货,老子还呆两天;不然就去其它场口解石,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等死!”

国事家事烦乱的思绪,慕云回到茅棚马上启动锯子,在尖啸刺耳的怪叫声中,他埋头一个劲地解石头,极力摆脱这纠缠不休的伤感。可是烦恼像按下葫芦浮起瓢,在感慨段爷命运的同时,脑海一下冒出他的情殇他的罂粟花;他死都忘不了那天离开格莫村庄去买药——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天涯沦落(7)

云暗天低,夕阳如火,给格莫村庄镀上一抹金色的霞光。趁着天光他沿着山路疾走。通往密###的路二战后长期失修,泥烂不堪,像条盘山而行的烂蛇,在苍莽的群山中爬行。

在山路跋涉,他累得浑身汗湿腿直颤抖,其艰辛胜过李白的《蜀道难》。沉默的群山人迹罕至,偶尔马帮铃声依稀,如坠落天陲的寒星,显得那么孤寂、遥远;又像承受大山的重压,诉说这无边苦难的岁月,以及对人生的摧残、毅力的折磨!令他闻之不寒而栗。

天渐渐黑沉,路上阴风惨惨没有一丝人气;原始森林的夜静谧得恐怖、压抑,偶尔风吹草动,紧绷的魂弦随之锵地悚然。他左顾右盼,盘山路像鬼在招摇的引魂幡,弯弯曲曲叫人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唯一的企盼是聆听到汽车发动机声,可是除了沉默的夜色,寥落的星辰,只有越走越失望。他必须明早赶到密###,买到药下午赶回;不然就雇不到车,耽误一天,阿香的病情会加速恶化,一旦产生并发症,发展成脑型疟疾就要危及生命!

这条小路是通往密###的唯一捷径。他打开电筒在山林疾行,惊得莹虫乱飞、怪鸟长鸣,一路足音吓得他胆颤心寒。不一会他迷失了方向,困在莽林进退两难!想起这里的旱蚂蝗和夜行的毒蛇,他吓得浑身寒毛倒竖。二战时就是在这野人岭,中国远征军没被日本兵打败,却差点被原始森林的蛇虫毒瘴吞灭。他只有像野兽在灌木丛中东钻西突,可谓一路披荆、浑身刺出血。谢天谢地,月光下重现那条小路!他顿时信心大增,疾步而行。

到达对面山冲,他累得浑身湿透,坐在岩石上休息,享受月照幽谷、山风送爽,人飘飘欲仙好不畅快。举目密###方向,灯火如豆近在咫尺,再翻两座小山就到了。天亮前买药雇车,赶在上午给阿香打针吃药,一旦病愈,他们就可以唱《天仙配》——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趟教训太深刻了,赌石场上不仅学问深不可测,而且遍布地雷、陷阱,处处惊心动魄!难怪有学者说,密###是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寻宝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横尸其间。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如果没有阿香保驾护航,他早就一次“毕业”输个精光。看样子他不是干这行的料,每次上当受骗只差没被吓疯,以后密###就是捡金子也不来了!由此他执拗地思念他的“罂粟花”,憧憬今后的美好;孟芒镇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怒放,他与阿香漫步其间,乘着山岚携手而归……

突然,一冰冷的硬物杵在腰间,“别动!”他眼突地一鼓,吓得魂飞魄散——朦胧月色下,背后站起个黑黢黢的鬼影!用卡宾枪抵着他,克钦话低沉恐怖:“快把东西拿出来!”接着对面草丛在蠕动,缓缓站起个面目模糊的黑衣黑裤人,端着卡宾枪走来!一前一后,他碰到山兵了,中国叫土匪!腰被重重地杵了一下:“要钱还是要命?快拿出来嘛!”他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不知在说什么。

“妈的,臭硬!”枪托呼地砸中腰窝,动作专业,他噗嗵栽到在地,痛得捂住腰蜷缩一团。接着山兵开始搜身,解下他腰间的头巾,吻了一下:“哇——好香,女人的!”提在手里掂量:“里面是哪样东西?”见他不肯说,扬起头巾兜头抽来,啪地甩出两件石头!山兵捡起一看:“哇‘搅旦不得渺’(宝石)——发财啦!”

他悚然一惊,心被猛的捅了一刀,绝望地哀号:“长官——求你留下一件,不然就杀了我……”“找死!”山兵就势一枪托,砸得他头炸响,接着一股腥稠的粘液在滴。

山兵挑了件赌石放在岩石上,用电筒照着,搬起块石头猛地一砸——砰地绿光飞溅!带着金属般的声音哗啦撒落。山兵一把捧起,哈哈狂笑,满手是光彩夺目的艳绿玻璃,“这宝石绿得心尖打颤!这下发横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