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食不言（第1页）

子时已过，西市灯火渐熄，采买货物的行人已经散去，暂时没有生意可做的鬼市中人则吹熄了帐中烛火，压低了声音与隔壁帐子里的相识闲聊，他们声音极轻，动作更轻，于帐篷中辗转比起人来更像是沿着墙角穿梭于树丛下的盗粮小鼠，热闹了大半天的鬼市复归平静，又重新化作鬼域模样。

老药儿熄灭了二层露台上的篝火，身上披着狐皮大氅坐在屋里，黑暗中只能听到老瘸子微弱的呼吸声。

露台上余烈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态，在他身旁的少年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冰霜，两人都闭着眼睛，在黑暗视界里看着一个个黑灰色模糊人形在眼前不远处活动，若有若无。

不知过了多久，马炬真耳朵微颤，听到了冷风灌进号角里的呜咽嗡鸣，原本已经歇下的鬼市买卖人纷纷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自己所在帐篷，有些来不及收拢货物的干脆撇了家当不要，快速撤离。

“声音不对。”

老瘸子躺在被窝里侧耳倾听，眉头紧锁。

“哪里不对？”

老药儿低头看向老瘸子。

“西市共有三十九个夜游神，我们发出令信说明此地情况，按照岳骁的脾性，定然会通知到所有人严加戒备，当有三十九个黑风号角同时吹响才对。”

老瘸子抻着脖子看向屋外：“如今号角寥寥，说不定他们内部也出现了变故，你们一定要小心。”

“内部变故，老狗，你的意思是夜游神里也有人反水？”

余烈眯起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早该想到了，也许并不是外人想要得到魔宗旧址的地图，而是鬼市主人权力交替的过程中出了差池，有人动了歪心思。”

马炬真结果老瘸子的话补充道。

影影绰绰的灰黑色人影在黑暗中发动，一部分悄无声息的与刚刚赶来战场的夜游神在街头巷尾短兵相接，更多的魔修从四面八方朝着药庐而来。

马炬真睁眼缓缓拔出鞘中宝刀，借着街面晦暗的笼中火锁定了敌人的位置。

“小子，这些杂鱼稀松平常，可别挂彩。”

余烈侧头看了马炬真一眼，率先跳下露台。

马炬真回头看了看坐在房间门口的老药儿还有探出头的老瘸子欲言又止。

“留在这里，些许杂鱼，还伤不得余烈，但是对你可就不同。”

老药儿摆摆手示意马炬真不要贸然行动，于是少年双手拄刀，两眼死死盯着前方。

“夜游神帮我们疏散了附近人群，今晚这里只有我们，让你的宝贝好好补补，否则以后遇到了正儿八经的天魔，未必能伤的到它。”

余烈抬头看了马炬真手里的横刀一眼，一把曾经对域外天魔造成过致命创伤的利器沦落到今日这般模样，真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马炬真低头看了看坑坑洼洼的刀身有些担心：“不会断了吧？”

“祓魔之兵，饮血而生，怯战而亡，再不斩些魔物，早晚的事。”

汉子活动活动脖子，只稍稍俯下身子一个虎跃上前，就扑倒了率先冲来的魔宗修士。

他举拳打去，一声闷响，那魔宗修士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浑身一震随后萎靡，雪地里像是摔碎了个西瓜，红的白的混杂在一起喷溅涂抹，看的马炬真眼角一跳。

余烈把双手插入那具尸体的胸膛，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满足长叹，几个呼吸之后再度起身时，地上的尸体已然干瘪，像是风干的画皮一般贴在雪上，殷红滚烫的血液将周遭积雪尽数化开，不知道为什么，马炬真竟觉得有几分好看。

脸上沾满了鲜血的汉子环顾四周，狞笑着向敌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大踏步冲杀上前。

那些魔修眼里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如同被人操控了心智一般，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主动扎进战圈之中，紧接着就是身首异处、骨骼爆裂、脏腑破碎！

马炬真依旧站在原地，知晓余烈脾性，与人交战也好、进山猎兽也罢，热血上头就是个顾头不顾腚的主儿，他只能帮余烈守好后方，防止有人侧面绕过战场偷袭药庐，那样的话就算两人在正面击杀再多的敌人也是功亏一篑。

没有修为在身的老药儿和老瘸子，其实在高境界修士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那些魔修大多赤手空拳，得益于修炼了魔宗功法的缘故，个个身强力壮，人人身负数百斤气力，簇拥而上围攻余烈时看不出实力深浅，但当马炬真将一个漏网之鱼划至身前战圈时才知晓势如破竹的余烈到底有多么强悍的体魄与杀力。

一个鬼鬼祟祟从斜下巷弄里转出、借助周遭矮屋腾挪上树的魔修在成功潜入二层小楼前被马炬真拦下，定睛看去是个身材精瘦獐头鼠目的猥琐男子，他双手枯瘦不堪，指甲因为常年沾染血迹的原因在指缝里残留着黑红色，此人攻势疾如骤雨，指甲坚硬无比，当马炬真挥刀时男子就以锋利的指甲为武器格挡，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趁着空档翻身而上，直接落在了露台上与马炬真展开近身厮杀，有好几次刀锋贴着对方的身体划过，都被灵敏躲过，双方僵持不下，不出五十回合，马炬真的刀越来越快，根本不像是个旧疾缠身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