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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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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第1页)

人手不足,就没要。上头的意思是划给你们去种,有二十来亩呢,地方不小,而且你们又服着官家的劳役,可以免税。”

正说话间,前头山路上来了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却是个半大男孩。引路的军汉见了他,便笑着朝他招招手:“崔家小哥,过来”

章家人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只见那少年越走越近,明鸾才发现,他肤色黝黑,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身材极瘦,一身灰布蓝边的旧衣裳,上头缀着几处五颜六色的补丁,头发草草束了个鬏儿,散发垂落到额边、眼前,遮住了双目,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脸色有些青白。一抬起头来,才让人发现他长了一双极大的眼睛,黑黑的,幽深得象一潭井水。

他走到近前,盯着章家人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转向引路的军汉:“阿叔?”

“阿叔给你介绍,这位是章大爷,这两个是他儿子,章二叔和章三叔,他们也跟你一样,是京城来的。知州衙门里吩咐他们过来跟你一样守山南的林场,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那军户回头冲章寂他们笑,“这孩子没了爹,娘又疯了,有个大娘和婶娘,都是不消停的,你们多照顾他些,他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其实是个好孩子。”

章家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沉默了,章放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眼里却透着冷意。见章家人反应冷淡,那军汉有些尴尬与不解,但崔家的男孩却不生气,还对那军汉说:“方才看见阿叔的两个儿子,他们商量着要去江边摸鱼呢。”

那军汉忙道:“那两个臭小子,也不怕掉到江里出事,我这就找他们去”匆匆告别了章家众人,转身往江边的方向去了。

现场只剩下章家人与崔家的男孩沉默以对,后者先开了口:“我是崔柏泉,你们是南乡侯章家的人?”

章寂沉声道:“崔大统领的妻儿怎会在这里?我听到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崔大统领可是新君的功臣,莫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明鸾担心地看了祖父一眼,又去看崔柏泉的脸色。但后者仍旧淡淡的:“什么功臣?我只知道我父亲兄长从来没有背叛过先帝,只可惜……没人相信罢了。”

“没有背叛?”章寂忽然激动起来,“若他没有背叛,太子是怎么死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袖手旁观,也敢说自己忠于先帝?”

“越王带了圣旨来,说要将太子带回宫中去,由先帝亲自审问。”崔柏泉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我曾经偷偷收买了狱卒,进去见了我父亲一面,这是他亲口说的。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那天晚上还打算上本为太子辩白,折子只写了一半,就听说了太子的死讯。他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来颁旨的是常见的宫中内侍,他们几个统领还仔细看过圣旨,那上头的印鉴是真的”

章寂沉默下来,章放倒吸一口冷气,而明鸾则小声插了句嘴:“人是真的,印鉴是真的,但圣旨是假的吧?”

“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崔柏泉转头向她望过来,“我父亲已经死了,我哥哥才入军籍不到三天……也死了。无论父亲如何解释,始终无人相信他的话。先帝不相信他,新君也容不得他,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章家人再次沉默了。若崔柏泉的话是真的,那崔万山还真有些冤枉,只是他误信了越王的谎言,不曾保住太子的性命,这又是他失职之处,便是送了性命,也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崔柏泉看着章家人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转身离开:“无论以前的真相如何,我都打算忘掉了,随便你们怎么看我都好,我没心情跟你们对着干,就这样吧。”语气里透着沧桑,竟不象是个孩子。

“喂,你别走啊”明鸾扬声叫住他,“方才那位大叔叫你给我们介绍情况呢,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你既然打算忘掉以前的事,就该把我们当成是日后的同僚,该做的事总要做了吧?”

崔柏泉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她,又去看章寂等人。后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他看。他想了想,摊摊手:“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想知道的多了”明鸾上前两步,“比如我们住的屋子在哪儿?要种的地在哪儿?能种什么粮食蔬菜?农具要去哪里弄?看守林场具体有哪些工作?巡山的路线又是怎样的?我们在山上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集市在哪里?商铺在哪里?你不是比我们早来两个月么?一定把这些事都弄清楚了吧?”

崔柏泉闻言不由失笑,脸上的阴郁之气一时竟消散了几分,但很快他又收起了笑容,略带讽意地说:“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容易了,但你们可是堂堂侯府,金尊玉贵的,能受这些苦么?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啊?”

明鸾仰起了下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第一卷 完)

第一章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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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年

岭南的四月底,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明鸾借着树荫一路下山,也走得满头大汗,眼见着来到一处山泉处,便停下了脚步,把背上那捆柴枝随手丢到一边,一屁股坐到山泉旁,从自制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竹筒,小心地舀了半筒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山泉水的冷意直入心肺,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凉起来,抬头看到上方的山石突出一块,正好遮住了烈阳,她便索性挪动屁股,躲到那块山石底下,借着阴影摊开双手双脚,舒舒服服地纳起凉来。

章家来到德庆已经有将近三年时间了,在这三年里,全家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章寂兴许是因为受了打击,又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一路流放而来,受了不少苦,明明只有五十岁,却象是年届花甲的老人一般,头发都白了一半,这几年陆陆续续病了几回,整个人的身体都垮了。刚安顿下来时,他还雄心壮志地盘算着要立下军功东山再起,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带小孙子。不过他虽然没有了健壮的身体,却还拥有理智的头脑,明鸾有时候觉得,家里能有这么一位拎得清的长辈坐阵,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章放昔日还是南乡侯府的公子哥儿,虽然号称文武双全,其实学的都是糊弄人的花花架子,所幸还有一副好身体,经过三年的操练,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如今跟千户所别的士兵相比也不差什么了,要论箭法可能还要再强一些,便是在德庆千户所里头,也称得上是位高手,今年春天刚升上了十人小旗的小头目。托他升官的福,如今章家人在九市一带无人敢欺负。

至于章敞,则远远比不上他的兄长了。他本生得文弱,又从小养成一股子读书人的酸气,虽然时势所迫,他不得已放下身段跟乡民打交道,也愿意为养家活口出一把力,但论起为人处事,却总差着一口气。因他能读会写,字又写得不错,平常摆个摊子替人写家书,又或者偶尔帮九市附近的百户所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活儿,偏又不讨那位百户大人的喜欢,总在平日言行中不知不觉便得罪了人,因此不但迟迟不能摆脱军余的身份,还总是被人克扣钱粮,若不是有个兄长护着,只怕早被整治得丢了性命,饶是如此,仍旧挨了无数次黑拳,仅是为他治伤花的银子,都超过他挣回来的十倍。时间一长,他性子越发沉默,除了在家人面前,几乎不主动与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