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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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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第1页)

或是疲累,要休息,变相赶客。杜氏背后有些怀疑,沈氏那般信誓旦旦能说服陈氏,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建文四年的新春就这么来临了。

这个新年,章家上下喜气洋洋,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除夕夜杀了鸡,剐了鱼,炖了只鸭子,添了三四样自家种的新鲜瓜菜,还有柳同知与江千户送来的好酒,所有人齐聚一堂——沈氏虽不能出席,却也得了一碗鸡汤,可以让她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待着的时候能多一份温暖——章寂在家变后第一次喝得完全醉死过去,章放甚至给了妻子一个笑脸,章敞接连给妻子挟菜,还夸了女儿几句,明鸾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但心里的欢喜与轻松却是掩饰不住的。章家如今是真的熬过来了。

这个新年,沈家上下冷冷清清。他们的米面肉菜都是章家给的,鸡是章家送来的,没有酒,炭火也仅仅够煮食用,一家三口都穿着先前茂升元的伙计给备下的衣裳,不大合身,即使想要做新的,也没钱扯布。杜氏为沈氏迟迟未有成果而抱怨不已,沈儒平听得不耐烦,大声喝骂妻子几句,便回房睡觉去了。杜氏委屈地在院中大哭,惹得附近的邻居不满,纷纷数落,气得杜氏头疼得直哼哼,使性子不肯回房,往女儿房中床上一躺便不管了,非要等丈夫来赔礼方肯回去。但沈儒平早睡死过去了,于是沈昭容洗好碗筷后,便独自坐在堂屋里,无处可去,只能暗暗掉眼泪。

新春一大早,章家所有人都出门拜年,只留下周姨娘一个看家,顺便照应沈氏。他们先去了镇上李家,又去了黄家等几家大户,接着是几家熟悉的军户,这般拜了一轮下来,已过了晌午。

明鸾本来还想去崔家找崔柏泉的,结果却听得军汉大叔的儿子大成说崔柏泉今年不回来过年,只在前些天送了半车年礼回来孝敬嫡母与婶母。听说他生母的娘家兄弟找过来了,还在同知衙门里做捕快,听说很得柳同知的看重。他这个舅舅如今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过年就把妹子和外甥都接过去了。

明鸾暗暗为左四的动作迅速叫好,打算过年期间一定要上门去瞧他们,恭喜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团聚了,顺便打听打听八卦,问问左四是怎么办成的。回到家,她换下身上的大衣裳,转身就去找章寂申请进城,结果屋里屋外找了一通,都不见人,心里不由得奇怪,方才还在的,怎么一会儿也不见了?

再仔细一找,连章放也失踪了。明鸾只得去问玉翟,玉翟便道:“方才我在房间后窗远远看见父亲拿着一个大竹篮,扶着祖父一道出了门,两人都换了身家常旧衣,似乎是往山脚方向去了,不知是去做什么呢。你若有事,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明鸾心中疑惑,大过年的,他们去山脚下做什么?更奇怪的是还特地换了家常旧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明鸾为祖父与伯父的行踪生疑的时候,在距离德庆数百里外的梅岭上,出现了两名过关的行人。其中年长的那位相貌仙风道骨,还拿着个“妙手回春”的布幡,俨然是位游方郎中。跟在他身后的那人,看身形还只是少年,十分瘦削,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衣,戴着斗笠,低低地遮住了眉眼。

郎中眺望着岭下一片红云,长长吁了口气,回头压低声音对那少年道:“过了这处山岭,就是岭南了,不知咱们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人。”

少年的斗笠微微向上抬起些许,露出一个方正的下巴,嘴角微翘:“会找到的,先生只需要担心找到以后……该怎么办就好……”

第三十六章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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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狭路

郎中闻言若有所思,低头想了想,才抬头道:“我们只需要找到人就行了,至于找到后该如何处置,那是主上的意思,不是么?”

少年嘴角翘起的幅度更大了些:“你家主上能让你我来找人,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需要烦恼的,只是找到人后该如何把人带回去这一点。”

郎中挑了挑眉:“他受了这么多苦,有人来找,难道还会拿翘?小友可别告诉我,他是个淡薄名利之人,宁可一世安贫乐道,也不愿重回朝堂。”

少年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若先生一人找上门去,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刻跟你走的,但加上我,却是未必了。虽说他是个单纯的性子,但他身边的人可心眼多得很呢,见了我,难免要猜疑。这一猜疑,事情可不就麻烦了么?”

郎中闻言皱紧了眉头:“可当初是小友在主上面前自告奋勇,说能把人带回去的”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见了我,想必也能确认我们不是朝廷派来骗他的吧?”少年的语气略嫌轻描淡写,“怎么?有问题么?”

郎中心情很是纠结,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年轻的同伴似乎有些诡异的想法,并不是如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诚。他忍不住郑重道:“朱小友,主上派我来岭南,就是为了把那一位平安带回去,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有失,否则牵连的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而已若朝廷得到风声,对主上起了提防,连你也要折进去的”

“我知道啊。”少年抬手折下路边的一枝梅花,大红花瓣上凝结着雪白的霜花,显得分外晶莹,“放心,我知道分寸,也会全力以赴,劝服那位随我们回去的。”

郎中有些不大相信:“真的么?”他顿了顿,“其实……东莞路途遥远,又是偏僻之地,路上多有艰辛,我吃些苦头倒不算什么,小友出身尊贵,却不该受这等委屈,不如小友到了广州城后,就留在那里接应可好?”

少年正闻梅花香,闻言微微转头望来,声音略沉了几分:“先生,你家主上可是交代过的,你要带我一同去。”

郎中心中一凛,脸色肃穆起来。

少年却忽地扑哧一笑:“先生,我只是说笑罢了,你何必惊慌?”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枝梅花,“我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郎中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要相信自己的主上:“好吧,我相信小友也不是任性之人。”他转过身眺望前方,“赶了半天路,又翻山越岭,想必你也累了,前方有块可供行人休憩的石头,我们过去歇歇脚吧。”

少年顺从地应了,两人到了前方大石头前坐下休息,拿出随身带的水和干粮吃了一些。郎中看见少年弯下腰去检查自己的鞋底,虽是做工上乘、厚实耐磨的布鞋,却也被这一路山道磨损得厉害,仔细一瞧,鞋筒内露出来的那一抹棉袜还隐隐透出几分血色。

郎中脸色一变,瞧了瞧少年瘦削的身形,暗叹一声,心中软了几分,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个小瓶来递了过去:“脚上若是磨出了水泡,晚上洗干净脚后,把这药敷上,明日起来会好许多,过两天就结疤了。”

少年抬起头,露出斗笠下清秀的面孔与一双幽深的眼眸,微微一笑:“多谢先生好意了,我自己带了有药,只是在这里不方便擦罢了。”

郎中皱皱眉,一番好意遭拒,他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份与经历,又不好责怪对方,便说:“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连关卡上的守兵都只剩下两三个,山上天寒地冻的,压根儿就没几个行人。你也不必拘束,趁这里没什么人,先擦擦药吧,不然就这么继续赶路,等到了山下找到投宿的地方,你的伤就更重了,明儿只怕走不了路。”

少年想了想,便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寻个背风之处,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便低头脱去鞋袜。

郎中侧眼望去,只见他袜底已经被血糊住了,他却仿佛毫不在乎般,将袜子完全脱下,几乎能让人听见他脚底的皮被撕开的声音,不由得生出不忍:“我替你上药如何?”

“不用,我自己能行,马上就好了。”少年将染红的袜子丢开,拿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脚底的伤,迅速涂了药粉,又将一件素白**衣撕开,撕成布条绑好双脚,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的袜子出来穿上,又再穿鞋。只是这回脚大了一圈,鞋子窄了,有些套不上,不过几下功夫,袜子又沁出几条红痕来,少年只得慢慢套鞋子。

郎中看得正紧张,冷不防听见岭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轮声,他心中一个激灵,回身望去,却是一行商队,为首的那人悠悠然骑着马,缓行而下,身后跟着七八辆大车,每辆车上都满载货物,除了车夫外还坐了两个押车的伙计,个个牛高马大,身强体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