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乔奈生2 我怕黑（第1页）

第二次见她是三天后，我在看一幅画的时候回头她就坐在藤椅上了，和三天前一模一样，我已经猜想我面对的很有可能不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活人了。可是我不怕她，她那么好看，又那么安静。重要的是她也不穿红裙子，是我喜欢的湖蓝色，她也不会七窍流血，她的眼睛是那么干净。我看她一见如故一点也不恐怖，原来人并不害怕漂亮的幽灵。

“我怕黑，你这里温暖又明亮。”在我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她先开口了，身影有些疲惫。

“你从哪里来？你，你是飘吗？就是，就是你和我一样还活着么。”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她。这次她抬头看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吧，问这个意义也不大。

“你不会要吃了我吧？”想起奶奶儿时的恐怖故事我有点害怕了。但她摇了摇头。我放心了。

“那你会伤害我吗？”她又摇了摇头，这下我有点开心了。

“那你愿意在这就在这吧，我们说话可以么？”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是从这天开始，她每天夜晚都会出现在那里。

“你叫乔奈生么？”我想起三天前桌上的字。

“是的，如故，我是乔奈生。”

“你认识我？”我有些诧异。

“认识。”

“哦，是我把你忘了吗，爸爸说我忘了很多事。”空气静默了很久，“你为什么怕黑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怕。就像看到蛇就害怕一样，没什么理由。”奈生说起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眼睛里却第一次有了情绪，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破纸箱被吸进了漩涡。

“没事，我不怕黑，你看星星多好看，夜空下所有热闹都会变得清净。”我笑着说。并不懂黑暗的恐惧，但我想安慰她。“楚越告诉我所有的心事只要能说出来，就会得到解脱。而且说得越详细越好。”

“可是我要怎么说呢，我们害怕一个人可能是因为他坏，可我害怕黑夜，难道是因为她黑么。”

“你可真幽默。”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你说说那从什么时候开始怕黑的。”

“我有点忘记了，我以为人大多有些害怕夜晚的，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是吧，可是我比很多人还要怕黑，一到晚上只要没有人，我就没法睡觉，开灯也不行，听歌也不行，放电视也不行。我特别希望有一间房子，外面就是昼夜喧嚣的街道，我要把床靠在窗边，那样我也许可以睡得很好。可是我买不起房子，我想过或者我找个上夜班的工作。”奈生说着，很是平静的样子。

“没事，你别怕，你如果害怕就来我这里吧，我太无聊了。对了，楚越说多听听相反的感受也会被影响。我给你讲讲黑夜里发生的美好回忆吧。”

奈生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记忆最早的时候吧，我和爷爷奶奶住在山上，我们家望出去山脚下就是发电站，电站那栋房子永远是灯火通明，我往山上看下去总觉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但它总是出故障，我们山上这些村子总是隔三差五的停电，而且大多是在晚上，就看着那灯丝开始闪烁几下仿佛要冒出火花，然后啪，一下就停电了。这时候我们就会走到门口的晒谷坪上，借着星光看清周围的村庄的山头现出隐隐的轮廓。东边的村子，西边的村子，南边的村子，北边的村子此起彼伏的响起各种呼喊声，啊嚯，哦嚯，嘿诶……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各家常干农事的男人们，声音短促有力，回荡在山谷里，悠长、亲切。直到对面电线杆上出现手电筒的光，大家就知道供电站的人去修电了。而我们家一般点着煤油灯吃饭吃得正香时，滋啦啦电灯泡又开始闪烁，大概两三秒种，房间又会亮起来。

停电后的房间总格外明亮，那时候我睡得很早，大概七八点钟，爷爷奶奶还在看黄梅戏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入梦乡了。那时候好像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也很少做梦，半夜打雷刮风下雨也很少知道，唯一和现在一样的就是早晨很难起床，当然节日除外。奈生，你……”

在我转身看她时，她已将睡着了，那样安静，鼻息撩动着发丝，我期盼着她能做一个香甜的梦，不久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她也不见了。后来，我发现她总是夜晚来，白天消失，我几乎确信她是一只飘荡的孤魂，也许是迷了路找不到往生的方向，或者是投胎这件事也是要当事人同意的，而她不愿意。后来，她常来，每次来都是不一样的样子，可是不管是什么模样，什么年纪，什么声音我都知道是她来了。我们聊很多事，一直聊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