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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冒命过江(第1页)

1冒命过江

母亲临终的时候对父亲说,我一走就你们父子两相依为命了,大海还小,还不知衣食寒暖啊,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又是个大忙人,耽误不得一点的,我多想帮您,可老天不容啊,很对不起,以后你的担子就重了,一个人挑了。父亲流泪了说,你所尽力的已够我一生了,您放心,我们的儿子是个好儿子,不会辜负你希望的,我会照顾好他的。母亲怀念地说,你救了我,又精心护理我,否则我早就不能享受生命了,岁月如珍宝啊,能与你过那么多年,又有一个好儿子大海,我心满意足了,高高兴兴地送我走,劝儿子不要难过,妈妈永远在祝福他,妈妈多么想看着他从一颗小苗长成一颗撼天大树。父亲忍不住泪流地直点着头道,这你放心,儿子一定会知道他的妈妈是个多么好的妈妈。母亲又说,我不在了,除了儿子,你不能就一个人过,一定要马上有人陪你的,这样我才放心,父亲说,这你不用操心。母亲断气的时候,爸爸抹着泪喊道,临飞醒醒,临飞醒醒啊!四岁的大海拽紧着不放,哭叫着妈妈起来!妈妈起来!周围一片呜喑,谁都不忍拽,父亲抱住着劝,妈妈累了,妈妈睡着了,让妈妈安静地睡。以后,也许在天阙,只有神龛里的观音菩萨前去问候,人间天上何有路呀!

岁月是剑,王进林走到妻子像前,摸着妻子的脸蛋儿说,大海长大了,很强悍勇敢,你一定感到欣慰,祝福他吧,他很孝顺,天天回家,我们三个人不是依然天天在一起团聚吗,我们是分不开的!

可因遇到了特急危难事,三天不见王大海人了,不知去向,惊动了区县、南通专区地委、华东局的上级,都担心他是否私自泅渡长江了。

事关形势异常急迫,日本人扬言三个月占领全中国,淞沪大战打得十分惨烈,尸体摞成山,死亡了几十万将士,打了三个多月,日本占领了上海,占据着江南,日本人严密封锁了长江江岸,阻断了苏北革命老根据地与上海地下党和江南抗日军民的联系及支援,对上海进行大围剿,日本人的政策是剿尽杀绝,大剿上海地下党、上海国民党、上海反日帮派团体、上海一切爱国人士,血流成河,国民党的主体已经转移到重庆去了,日本人的目标成了主要是针对中共地下党,上海地下党的生存处于绝难。上海地下党急盼着赶快能与苏北革命老根据地取得联系,苏北革命老根据地千方百计地在想办法冲破封锁与上海地下党能接上头,只有打开通路,整个江南江北这盘棋才能活起来,但谁能越过浩浩长江到达上海呢,所有的大小船只都已停运了,长江宽阔浪急,泅水过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在这紧要时刻,王大海毛遂自荐,挺身而出,表明他可以。他出生于“吕四”黄海边,从小起就跑海,在海水里泡大,曾失身在海洋中而泅水回来了,现在是专区特动队队长,不久前将进犯“吕四”的日本兵全埋葬进了黄海,日本人给他取的外号叫“海龙”,组织认为他是唯一人选,有能力担当这个任务,但是没有批准,一方面因为他是独子,又没有母亲,另一方面就是南通段等较窄渡口也从未有人泅水能过,王大海即使能从那里过去,但日本人封锁特严,未上岸,就会被击毙在江中,启东、海门段的江面无边无际几千里,江水号称无风三尺浪,过去人乘到上海十六铺码头的巨轮过三夹水都颠簸得人头晕眼花,泅水过去不可想象,但是王大海坚持要泅水过去,突然三天不见人了,以为他私自行动了,都在着急。

江北启东东南角,黄海与长江交会处的岸边,静静地坐着一个人的黑影,一动不动地像一僔铁汉,瞪着江心的一首插着太阳旗的日本巨舰,舰四周架着重炮、轻重机枪,中间还有人逍遥地打着羽毛球,跳着舞,江里别无大小船只帆点的影迹,也没有雁落雁飞,只水雾茫茫。他心里压着的是何等重大的事,一脸沉毅,锁着眉宇沉思,似乎没有结论就不起来,从旭日升出海面时就坐到这里,太阳正南时也没有动,现在太阳已西半响了还是静静地坐着,看来是繁重心事难解。

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王进林,身穿农村手缝黑褂,领口敞着,衣角在海风中飘逸,奔走在海复镇东侧黄海边六七米高的黄岸上,灰尘噗噗,大步向黑影迈去,轻缓地在黑影身旁坐了下来,黑影扭过头去道,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王进林说,爸爸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什么动向吗!

儿子只微微地一笑,没有啃声,两人望着无边无际的长江,江水激荡,好一会儿后父亲问,能过去吗?

儿子道,能过要过,不能过也要过,一定要过去。

父亲说,华东局都没批准你的要求,认为不可能泅水过去的,太冒险了。

儿子道,日本人在疯狂血腥屠杀,我们能等着上海地下党被剿灭吗!江南的一切革命力量被灭绝吗!中华民族正处在最危险的时候,全国人民都在担忧我能熟视无睹吗!华东局的担子重啊,既要维护全国的局势,又要面对江南的战局,还要巩固和发展抗日根据地,正困难重重,我应该尽一点小小的分担啊。

父亲非常感动地说,是啊,都正莫名其妙怎么三天不见你人了?

儿子道,我去找了几个小货船的船老大,我想长江的三夹水巨轮通过都要剧烈颠簸,可小货船在长江里一忽儿扼在浪下,一忽儿冒出水面,江南江北照样地过来过去,运输着各种货物,甚至还运着盖房的十来米长、几尺粗的圆木大横梁,三夹水是怎么通过的。

父亲兴奋地问:他们怎么说?

大海只告诉父亲船家介绍的经验很宝贵,使他增加了过江的勇气和信心,没有讲船家说他们也在冒险,三夹水毕竟激浪滔天,常有人和船被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人泅水通过是不可能的,而道,我从小起就在海水里泡大,不是没遇见过三夹水,很可能黄海的三夹水比长江的三夹水更险恶,不是一直安然无恙吗。

父亲道,看来你已下定决心了,任何人也无可阻挡了,父亲为有你这个自告奋勇的好儿子感到骄傲,你母亲在天庭一定也会含笑,可事关重大,绝不能失误啊。

儿子搂起了父亲说,我明白。

父亲道,唯见长江天际流,江面几千里,水流湍急,不要说到上海,到崇明都从来没有人泅水过去过。

儿子说,所以从日出我就坐到这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准备先泅水到崇明,在崇明养足精神,然后再全力泅水到上海。

父亲道,好,要知道你是代表华东局去的,责任重大,不要忘记无家可归、逃亡出来的东北父老兄弟姐妹们唱的“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到了上海,第一件重要的事马上给华东局和各级发报。

儿子:我知道轻重缓急,我会立即发报的,只是儿子不孝,辜负妈妈的意愿了,妈妈是叫我不要离开你,互要关心衣食寒暖的。

父亲:嗳,妈妈指的只是日常生活,怎能跟赴任国家大事比,妈妈不是还说多么想看到你从一颗小苗长成一颗撼天大树吗!

儿子:是啊,妈妈真是可敬可爱!

父亲:爸爸就关心不到你了,在上海,你特别要注意安全,上海日本人都知道海龙,你击惨了他们,他们一直嫉恨在心,知道你到了上海一定会全力追杀,所有你要特别警惕,不能暴露。

儿子:爸爸,你放心吧,只是儿子不孝,丢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注意及时休息。

父亲:傻儿子,我怎么是一个人了,不是天天跟全区人在一起吗,起来吧,你坐了一天了,该回去歇歇,爸爸给你做顿好吃的,养足精神。

儿子:爸爸,你先走,我还想静静地坐一会儿。

能不能过江,在大海的心里特别纠结,有的事不是以谁的意志能冲破的,如正打仗的战士,谁愿意死啊,而总有牺牲,可是战场上还有其他战士互补,而他过江只能一个人,若他葬身于长江,肩负的重任怎么办,比天还大的事啊,他一动身,江北各级都在等着他过了江,到了上海,找到了地下党的电报哪。

大海捧着鲜花向母亲坟头走去,他过去总是给母亲敬香,烧纸,但尽管祝颂,却免不了还是烟雾缭绕挺悲凉的,今天换成鲜花,想看看记忆中的母亲欢乐的笑容,他跪下来,把鲜花放在母亲碑前说,妈妈,您儿子要远离了,儿子特地来向你告别,儿子最舍不得离开的是妈妈,但儿子一定要远奔,儿知道妈也是如此心愿,儿子不是一只只在场地上跳来跳去寻食吃的麻雀,而是一头翱翔天空的苍鹰,我知道您永远在祝福我,有你的祝福我多么高兴,妈妈,我多想看见你笑着祝福我此次的远行,我知道,儿子不管到那儿,妈妈的心总在我身上,妈妈,祝福我顺利过江吧,儿子回来时,会带给妈妈远方的更鲜丽的花!

夜幕降临了,江面一片朦胧,只有日本在江中巨舰上的灯亮着,探照灯在四周江面上不时地划过。王大海想,这首日本巨舰是个大害,很可能危及他的过江,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要叫它粉身碎骨,正好先向上海、江北报个喜。

王大海开始行动了,他身旁拴着一只特制的“鱼鹅船”,这种船船体特小,轻便,狭条形,两头尖,像梭子,受阻极微,行速快。天色渐渐暗下来,依稀还能望见远处,他举起了望远镜,望了望还在江心停着的这首日本巨舰,心想,你到好自在,占领了上海后那样地拧姿作态,好啊,送上门来的,我要叫你尝尝如何受到惩罚的滋味,这还仅仅是开始,以后就难说高下了。他瞧了瞧风向,将两个不大的炸药包绑在背上,登上鱼鹅船,升起小小的灰帆,与江天一色,瞧不出来,他架船有绝招,如风吹似地向日本巨舰驰去。为了不使敌人发现,看再不能向前了,就卸下帆,下了船,身系绳索,连船潜入水中,选正了礁石,将船侧过,绑紧在礁石上,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就向日本巨舰游去,能听到巨舰上的动静了,立即没入水中,在巨舰的底下冒出了头,日本人无法发觉,乘虚上了巨舰,瞧正机会,将单一的日本兵闷死,换上了日军军服,他找到了舰上的弹药库,与自带的小炸药包连接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声巨炸,又几声殉爆的巨响,升天的残骸与浓烟遮蔽了天空,残骸掉入水中,随浪飘去。

王大海父亲王进林听说日本的巨舰被炸了,很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