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定点饭店（第1页）
餐厅里人头攒动，几张油腻斑驳的餐桌前已经坐满了人，脏兮兮的地面上到处是水渍，菜台上集中摆着几大盆还散发着热气的菜肴，王彦峰也是忍痛才掏出十块钱，打了一份青椒肉丝和米饭后，又到旁边的大汤锅前要了一碗附送的紫菜蛋花汤，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便坐下来开始吃饭。
一边吃着这份比上一世二十一世纪机场里最贵的牛肉面还要贵许多的饭菜，一边还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窗外停车场上的那两个女人，看还会不会有人要她们吃饭。
这年代的长途客运线路，大多还是公营的长途运输公司垄断经营的，就是有私人投资的，也大多是挂靠在公营运输公司的名下，长途客车的司机和跟车的售票员还是公企里吃大锅饭的职工，牛逼轰轰的，普遍缺乏服务意识，长途中旅客的中途吃饭需要，却成了他们难得的吃喝敛财机会。
为此各地公路主干线旁边，到处滋生着一大批专门靠此为营生的汽车饭店停车场。
这些饭店停车场都是开设在荒郊野外的公路主干线旁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与各地跑长客的司机和跟车员相互勾结，由司机和跟车员负责将客车专门停靠到他们这里吃饭，还堂而皇之的美其名曰“定点饭店”，饭店则按惯例，除了每趟免费招待司机和跟车员吃喝之外，还按每辆车的旅客人头数给他们丰厚的提成，当场兑现。
羊毛肯定得出在羊身上，旅客就成了挨宰的羔羊，饭菜质量差，价格贵，还别无选择，甚至还强买强卖，司机和跟车员会千方百计把旅客赶下车，饭店这里则养着一批既是服务员又是打手的人员，强迫每一个下车的旅客都必须得吃饭，不吃也得吃，甚至不吃也要给他们交一份饭钱。
这种现在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恶劣野蛮现象，在这个年代里，却的确是不可思议地横行了许多年，以至于成了一种大江南北普遍的惯例，一直到后来彻底打破行业垄断，道路和交通运输业蓬勃发展，完全走向市场化竞争后，这种怪象才得以彻底消失。
从刚才在车里见那个狡黠的售票员一定要赶这两个女人下车，王彦峰就觉得今天这家专门的“定点饭店”很可能会有问题，因此还不忍心，特意提醒了一下这两个女人。
果不其然，王彦峰很快就看到有几个服务员模样的男子跑进了餐厅，向一个平头的中年男人汇报道：“老大，外面那几个人怎么办？我们都已经客客气气的请了他们很多遍了，就是死活不肯进来吃饭，那个糟老头子还口口声声说我们的饭菜贵，是在变相的打劫抢钱，再这样跟他们耗下去，就快要到开车时间了。”
“还有几个人啊？都是哪辆车的？”
“还有七个人没吃，有四个是京山开往石城的，有三个是文山开往泉城的，三个里面还有两个是女的。”
“那就给他们每人都打包一份饭菜送过去，再向他们每人收十块钱吧，男女都一样，饭钱总得要收的，不能坏了规矩，至于饭菜他们爱吃不吃，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还有，派两个人到后面先和他们跟车的说一下，叫他们迟一点走，等我们收完钱了再出来，免得他们互相认识尴尬。”
“好嘞……”
因为离平头男比较近，王彦峰把他们之间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看着一伙人很快就散出去，他不免有点担心起那两个女人会怎么应付。
很快地，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接着就是传来一阵阵呼天喊地的怒吼声，从里面看出去，有几个人似乎已经有了肢体接触，扭打到了一起。
餐厅里的人顿时就惊呼了起来，一片骚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去围观。
不一会儿，外面的事情似乎就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是王彦峰看到那两个女人却还是被几个人围着，两人好像还在那里急切地向他们解释争辩着什么。
王彦峰正想也出去看看时，一个平头男的手下已经飞快地跑进来报告请示：“老大，其他的都收上来了，就两个女的，好像是实在没钱了，两人翻遍口袋凑齐了就五块钱，你看怎么办？两个看起来挺老实本份的农村女人，长得又漂亮，大家还都不忍心下手呢。”
“那就把她们留下来干活啊，我们这里不是正缺女服务员嘛，干一天算一天工钱，直到抵满她们今天的饭钱为止，天经地义。”
也许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蛮横惯了，一脸横肉的平头男连想都没想就发话道。
“好嘞！老大……”
王彦峰知道若是再不帮搭一把，这两个第一次出远门的懵懂女人，还真的很可能就会被他们扣下来干活了，那就是羊入狼群，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于是他也没再多想，就急忙上前一步制止道：“等一下！”
“谁？你想干什么？”
平头男和手下顿时都闻声回过头来，一脸的迷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有什么事。
王彦峰赶紧赔笑道：“何必呢，老大，她们不就是差十五块钱嘛，你们都是这地面上挣大钱的人，就别跟两个乡下不懂事的女人计较了，我替她们补上可以不？还请放她们一马……”
“你替他们出钱？行啊，仗义！兄弟，我们只要收到钱就可以……”
……
很快的，大家就重新坐回到车里，一直到开出这个不愉快的野饭店很久后，坐在王彦峰后面一排的姑侄俩的情绪才开始平复下来，小姑娘还从随身的背包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包她们自家做的糕点来，黑暗中硬是要塞给王彦峰尝尝，也不多言语，就是反复地轻轻三个字：“谢谢你！”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旅程，就顺利多了，姑侄俩的遭遇引起了一车人的共愤，大家在车上愤怒的谴责起司机和跟车员故意把旅客拉到这种地方来坑害，严厉警告他们下不为例，并要他们赔偿姑侄俩的损失甚至是大家的精神损失。
几个有点身份的文山本地旅客，还当场就写成了一封联名控告信，全车旅客不管是不是文山人，都纷纷愿意签名作证，回去后要把他们这种恶劣的行径直接反应到市里去。
最后是司机和跟车员不得已只好向大家赔礼道歉，并愿意拿出一百块钱赔偿及补偿给姑侄俩和另一名也被同样敲诈的旅客，大家才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