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机会（第1页）

夜，星垂平野，月透苍云。

在一处溪流畔，篝火燃动，四五个人影围坐一圈似正在进食。火光闪动间，他们的身影也在视线尽头不断的摇曳，拉扯得分外狰狞。十余匹马散放在他们身后，此刻或在溪水畔饮水或在不远处吃草。微风中，偶尔有惨叫声传来，听不真切，但却十分渗人。

“子让你马术一般，动手时记得从背光处持刀潜行，狙刺匈奴游哨。待其余匈奴人起身时，我骑马驰到四十步左右持弓点杀……”

大约三百步外的灌木丛中，杜恒拉着董礼暗中窥探，悄声吩咐着，董礼不住的点头。两人年少时曾是玩伴，那时作为外徙入茂陵邑的平民子弟，他们时常会在街头巷尾与数倍于己的长安少年打架，那时起董礼对杜恒便言听计从，因为几次头破血流的斗殴中杜恒总能带着几个外地少年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杜恒显然没打算现在就动手。远处惨叫声依旧时断时续，可匈奴人人多马众，绝不是他们两个能正面对付的。一腔热血绝不意味着鲁莽蛮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低声对董礼道：“等到子时，他们睡下再动手，希望那人还能挺得住……”

时断时续的惨叫伴着偶尔的呼喝声响了大半夜，许久后远处的人影方才渐渐躺下，那惨叫声也渐不可闻，只留一个游哨还在看顾着火堆。

杜恒搓了搓冰凉的双手轻轻呵了口气，眼见月上中天，他推了推董礼，道了声：“动手”……

没有丝毫踟蹰，董礼抖了抖手脚立刻去马背上取下垫皮在身前用细绳捆扎结实，做了个简陋的皮甲。

“怕么？”杜恒帮董礼将牛皮在背后系紧，随口问道。

董礼傲然的拍了拍胸膛，可听得声音大了又警惕的缩了缩脖子，嘟囔一声“放心就是”。

杜恒拍了拍董礼肩膀，低声道：“去吧，等我的鸣镝为号”。“诺！”董礼利落应了下，随后便提着腰刀，向篝火方向躬行而去。杜恒在行囊里两把弓间看了看，最后选了三石的硬弓。他把弓梢一头靠在左脚脚腕处，右腿顶住上弓腹，右手掰动弓梢，极快的将弦放在了弦槽里。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他左手提弓，右臂攥着羽箭则轻微晃动着舒缓筋骨，牵马缓步向前。

三百步外，篝火星星然，可此时却已占据了杜恒全部的视界。

静谧的夜幕中，斑驳的月光下，杀机正如潜行的夜莺，扑向那跳动的光源所在……

光，突然灭了！

就在杜恒刚刚上马、董礼开始躬身而行时，远方篝火突然间熄灭了。无边夜幕如洪水般吞噬了所有光亮，只有微弱的月色自云缝间斑驳洒下，却再难看清远方人马身形。

董礼等了好一会儿，干脆退了回来，纳闷的低声对杜恒说：“子远，这是发现我们了？”，杜恒摇了摇头，他跳下马背俯身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夜风中，远处的马蹄声细若蚊蝇，随后彻底湮灭，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等了一会儿，远方隐约间有狼嚎对月而起，衬得天地间愈发苍凉。

“不对劲！去看看！”杜恒招呼董礼上马，两人直奔刚刚火光所在。

火堆此刻还在冒烟，点点的火星时而还在灰烬中闪烁着，但匈奴人马却已不见了踪迹。杜恒用木棍扒拉了一下火堆，挑了几根干柴用力吹了吹，死灰开始复燃，起了一点亮光。

杜恒借着火光检查着地面上的痕迹，他闭眼思索片刻，斟酌道：“他们居然不止四个人，不应该啊……刚刚是收到了传信？居然不再宿营而是连夜离开……”

“子远！你……你快过来！”旁边，跌坐在地的董礼大声喊道，语气惊恐。

杜恒冲了过去，登时也吓了一跳！草地血泊中躺着一个人，一个并不完整的人。而在他身旁不远处还有一具更为残缺的尸体。

还活着的人此时四肢都已经被砍断，只剩躯干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呼吸艰难，双眼一只成了血洞，只有另一只眼睛还努力瞪大，眼球转动着，试图看向两人。

“你……你们……是汉人么？”

微弱的声音随着似呢喃般发出，几不可闻。杜恒将手中的弓箭递给董礼，低伏下身体凑到那人耳边道：“我们是汉人，是戍己校尉麾下的戍卒。”

说完，杜恒发现那张年轻但虚弱的脸上居然绽开了一丝笑容。一阵剧烈咳嗽后，那人努力的喘息了两口，呼吸已如破败风箱一般，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沫。可那人却还是高兴地道：“真没想到，居然……居然在大宛这里还能遇到其他汉人……太好了，太好了……帮个忙，帮新任……骑都尉完成一个任务……”

杜恒闻言蹙了蹙眉头，道：“那些匈奴人到底有几人？我们现在就去追上，杀了他们为尔等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