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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已是乾坤大犹怜草木青19(第1页)

一小时前,乾诚一层,展厅。

徐甘棠正陪着一位长者看画。长者素衣薄襟,方框眼镜,鬓角霜雪尽染,顶发寥寥见苍。面色泛赭,略带疲态。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唯徐甘棠缓步左右,恭恭敬敬唤一声爷叔。

袁云临,钻研印章,喜藏印谱。鉴印水平相当了得,自是有一套独门绝技。

其本职工作是上海塑胶厂的技术员,专业是模具设计,厂子里的七级技师。

改革开放之初,这样有技术的人最是吃香,被许多乡镇企业盯上,重金拉拢。袁云临亦学人做起了“星期六工程师”。后来乡镇企业做大,老板重金死活想拖住他,但家里人不同意,最终还是没撂下铁饭碗。

与众多有商业背景的买家相比,袁云临虽然财力不济,但收藏之癖尤甚。一到拍卖季,各个场子蹲守,十处开锣九处有他。

早年还在单位上班,不好请假,就滴一滴鸡蛋清在尿常规的试管里,摇一摇,摇出4个加号,急性肾炎。病假条骗到手立刻买票,18小时绿皮火车杀到BJ。

拍场上遇到心仪之物,从来不看竞价举牌的人是谁,一律血战到底,不拍到手绝不撂下号牌。拍完交割,再发愁没钱怎么办?四处张罗凑款。

因此,拍场上大家都戏谑称其为——工薪阶层敢死队。

二人停至一幅画前,袁云临半问半考:“这件怎么样?”

徐甘棠摇摇头:“笔力对,可就是。。。。。。太讨好了!”

“怎么说?”

“吴先生的风骨,您是知道的!”

袁云临点头。

徐甘棠道:“吴老很少会画这么喜庆的意象,单独都有,组合在一起的没见过。尤其左上角那片,太艳太亮,不像他。”

袁云临近前,摘下眼镜,鼻尖贴着玻璃,从下至上一笔笔捋着看,像嗅探黑松露的拉戈托猎犬。揉揉右眼,又聚睛钤印落款装裱处,边看边问:“吴家现在谁主事?”

主事,即负责掌管吴冠中版权等一干事宜。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已故书画家的著作权可由配偶及其子女继承。“著作权保护期”为作者去世后的50年。在著作权保护期内,继承人可继承作品的发表、复制、发行、获得稿酬等一切相关权利。

徐甘棠答:“长子。”

顿了顿又补道:“其实吴家三个孩子都不错,个个成器,也和睦。”

无论拍卖行还是画廊,都少不了与家属打交道。子女争产,牵累拍卖行画廊“吃锅贴”的事情屡见不鲜。

今天女儿女婿把画给你了,后天儿子媳妇就能敲锣打鼓去法院门口喊冤,说画是假的、是偷的、是威逼胁迫老爷子骗来的。。。。。。一群自诩传承社会主流精神文明的人,在俗世泥浆里歌舞蹁跹,恶行恶状令人瞠目。

吴家子女却是素来体面,从未听说过兄弟阋墙。买家若是想讨个背书、家属题签,也都乐意配合。

袁云临不无艳羡:“吴老家风好啊!”

立家风如同盖大屋,上梁正了,下梁歪不到哪里去。

徐甘棠追问破绽。

袁云临斩钉截铁:“绝真!”

书画鉴定,也符合“木桶定律”。

笔法、钤印、跋文。。。。。。三十六处为真,但凡一处露怯,也必然是赝品。短板短得多还好,若是只欠一寸半厘,不盛满水,根本判断不出桶的容量。

况且现在制赝都是团队协作,精工细凿,有专门找本子的、专门刻章的、专门描字的、专门摹画的。。。。。。造伪手段登堂入室。

玻璃镜木头框,徐甘棠不懂袁云临何以如此笃定。

袁云临点破其疑惑:“这画当年直接从吴老家里拿出来,是特意画给我们老板的。作画时我也在场,老板非常喜欢,直接装裱入库,外人没见过。”

袁云临是国营企业高级技师,对口专业是模具设计。后来接触到印章篆刻,他太了解物体“挤压”属性,印章里那些硬碰硬、发散、回弹力。。。。。。他都手拿把掐。

用现在的话讲,是国家队下场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