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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千年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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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第2页)

《有缘千年来相会》第八十节(2)

静安王并不肯多给李略时间,他转身出院翻身上马,再指着身边一匹骏马朝儿子厉声喝道:“略儿,上马。”

李略咬紧牙关,别无选择地,一步一步、迟疑缓慢地走,如踏在刀尖与火焰之路,步步痛彻心扉。小小的一个院落,往日里不过三两步就能窜出去,他此时却走了足有三两分钟的时间,仿佛是将死之人不甘心走上黄泉路,苦苦拖延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终于还是捱不过这一刻,他走到了马匹前,颓然上马。直到此时,他才看向阮若弱,眼眶里已经凝满了泪,像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雪。他的眼神委顿痛楚,一种深刻的绝望;他的手把缰绳握得死死的,紧到指骨节都在发白;他的身子在抖,如同此刻秋风中的树叶般瑟瑟地抖着。有多爱就有多不舍,这情意深沉丰美如大地。

阮若弱迎着他的目光,心里的滋味,就如同被人强灌了一碗苦药,从嘴苦到心,苦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是不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咫尺间的天南地北,霎时间的花缺月残。曾经深爱如斯,那样令人感觉如同飘摇直上十三重天的幸福,此刻却跌回现实的坚硬地面上,摔得如此狠、痛、绝望,仿佛已经粉身碎骨,一种无人知晓的粉身碎骨。

静安王已经扬起马鞭,朝着李略的座骑一挥,马儿一声长嘶,带着李略疾驰而去了,他自己也跟上去,一队人马旋即都紧随离开。马蹄声声,击破山野的宁静,也打破了他们这个自由自在一时间的小天地。而李略,从疾奔的马背上回首看向阮若弱的李略,已然泪流满面。

仿佛心里被重重地击上一锤,阮若弱的眼泪也溅出来,她忍不住追出几步,朝着李略遥遥喊道:“李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母娘娘以仙凡殊途为由,划下一道天河,隔开了相爱的牛郎织女,他们年复一年隔河遥对,相思相望不相亲,却始终无怨无悔。知此情感此意,秦观于是写出了这样凄美悱恻的句子: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亦是一种不得已的退而求其次。不是不愿意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而是银河如此浩瀚不可跨越,只得遥遥相守。而李略和阮若弱,一对有情人被分隔在现实之河的两端,亦是一般无异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李略走了,茅舍还是原来的那间茅舍,山野还是原来的那个山野,旧时天气旧时衣,情怀却不似旧时。阮若弱没办法一个人在这个两人世界的故地呆下去,一景一物都教人触目生情,感触无限,简单收拾一下,她和姚继宗一块下了山。

“现在要怎么办啊?”姚继宗觑着阮若弱神色渐定后问道。刚才李略走了,她哭了个肝肠寸断,这辈子他还没见人这么哭过,一时忍不住要想,也许是自己做错了,不该帮他们俩牵红线,这会鸳偶难成,反倒搞出一桩爱情悲剧来了。

“还能怎么办?一切到此为止。我注定只能是李略生命中的歧路桃花,是他走过的一个蒹葭四月。”阮若弱闷闷地答。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玩完了?”姚继宗听得发怔。

“是,一切都玩完了,只因现实如此不可逾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段感情会多么艰难,但忍不住还是要抱以希望,一点侥幸的希望,就好像一个人花两块钱去买彩票,期望可以中个五百万一样,赌得是一种侥幸的概率。这一注摆明十赌九输,我却还是要孤注一掷,此刻输了也只能愿赌服输。”阮若弱说着说着苦笑起来,“其实和李略的私奔根本就是一场偷欢,从现实的枷锁里偷溜出去,享受片时欢娱,迟早要回到现实里去。所以在山里的日子,我并不和他计划未来,只是开开心心去过每一天,得快乐时且快乐。因为我太清楚我们没有未来。”

“难道……再没有他法可想了吗?”姚继宗听得发怔,却犹不甘心地问道。

“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我们虽然是两个现代人,文明程度要高出这些古代人很多,但这是他们的世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我们还不是强龙,怎么斗得过他们呢?正面交锋完全没有胜算,迂回作战方式就是逃,而逃,也不过就是为自己多争取一点两情相悦的时光罢了。李略这次被抓回去,再脱不了身,侯门深似海,从此我这个阮娘是路人了。”

《有缘千年来相会》第八十节(3)

姚继宗听得怔忡,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两人闷闷地在山路上走,山径九曲十八弯,他们的心事却更要曲折几分。

阮若弱又回去了阮府,二姨娘一见女儿失而复得,一把抱住哭得稀里哗啦,勾动她自己的满腔伤心事,于是母女俩抱在一起哭。阮老爷本来还想着要训斥她几句不告而别的话语,一见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唉声叹气。阮夫人本来还想说上几句闲话,阮若凤却在一旁猛拉她的衣袖不让她说,再想一想她自己那个还在外面流浪的儿子,阮夫人也忍不住要叹气,再说不出不好听的来。三姨娘又忙着劝慰,劝了二姨娘又劝阮若弱,总算都劝得止住了泪。再送阮若弱回房去,她这一天也真是乏了,倒在床上便睡去,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是李略,两个人依然手牵着手在山林里自由自在的跑。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李略被带回王府后,留仙居都不让住了,静安王直接押他进了自己和王妃住的浩然馆,在侧屋厢房里住下。吃一堑长一智,王爷这回一定要死守住他。李略半点抵触都没有,不言不语,木头人似的随静安王安顿,仿佛被父亲带回王府的,只是他的一个躯壳,无知无觉的躯壳。

王妃起初见儿子找回来了,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又哭又笑,又是责备,但她嘀嘀咕咕地说上一车话,儿子却一个字都不回她,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略儿,娘在跟你说话呢。”

李略置若罔闻,眼神飘浮如絮,完全没有着落处。这一刻,他的精气神仿佛如失手坠地的瓷器,摔成了碎片,碎得无法再拼凑成形。王妃越看越心惊,一个劲地想引他说话,哪怕发脾气都好,但无论她说什么,李略都没有反应,最后不得已,她试着说道:“略儿,你还想娶那个阮若弱做妻子吗?”这句话仿佛是招魂的术语般,陡然一震,李略魂魄来归,黯然无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定定地看住母亲,无限希翼。

王妃几乎无法招架他那样希翼的眼光,无限渴盼,仿佛荒年濒死的人在渴盼一点能够赖以生存的口粮。王妃从儿子的眼光中,突然读懂了,那个女子对他的重要性—然而,她作为母亲的立场虽然在心软,作为静安王妃的立场却不得不咬牙坚持着,她软语温言对儿子劝道:“略儿,忘了她吧,你们有缘无份。你是娶不了她……”

“够了!”李略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不要再说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他一面说一面冲进内室去,把房门重重关上。

“略儿。”王妃急急地想跟进去,房门却被反拴了,只听得里面劈哩叭啦乱摔东西的声音。摔着摔着室内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里,却隐隐约约的,传出哭泣声,极压抑极压抑的哭泣声,如一根细细透明的蛛丝儿荡在风中,不易为人察觉,却如何逃得过母亲的耳朵呢?王妃立在门前,不由得怔住,心里被搅得酸楚难当。李略从小就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大概从他懂事起,王妃就再没见他哭过。记得他七岁那年刚开始学骑射,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折了小臂都咬紧牙关不落一滴泪,那样倔强坚毅的儿子,这一刻却像个无依无靠的幼童般躲起来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次……他显然是真真正正地伤了心!

头一回,静安王妃在心里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想要为着他好。可是,却让他这样伤心难过,从来没有过的伤心难过。不由自主地,静安王妃脑海里回响着李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却并不快活。”还有阮若弱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是,您是为他好,但他却并不开心。父母多半都是这样,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儿女身上,还要口口声声曰:我是为你好。但是儿女要不要这样的好,很待商榷。”

把这两段话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思量来思量去,静安王妃心中一阵迷茫,难道……真的错了吗?

《有缘千年来相会》第八十一节(1)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从深秋到初冬,竟是一场鹅毛大雪拉开了冬的帷幕。

阮若弱的心情和天气一样凄惶,整日里凭栏短叹、对月长吁,眼空蓄泪泪空垂。失去李略她觉得心一下子就空了,空旷如寸草不生的荒漠。没有山青水秀鸟语花香,一派了无生趣的凄凉。这些天来她的日子活脱?